1、
昨天,我又夢見他了,一如既往的溫柔。
母親在灶臺前將火腿粒、胡蘿蔔扔鍋裡,把鍋鏟耍得虎虎生威。我望著母親的動作,默默出神,她喊我:“噯,愣啥呢?添柴呀。”
身後傳來“嗤嗤”的笑聲,回首,女兒坐在他膝上,奶聲奶氣地喊他“爸爸。”
我聞言慌了神,正欲辯解,對上他灼灼的目光,眼裡蓄滿柔情。像是思索了許久,他緩慢道:“婷婷,我們結婚吧。”
靜!
他忽地起身上前,我眼看著他湊近,還沒來得及阻止,已經被他摟在了懷裡。粗短的鬍鬚蹭著我的額頭,睫毛微顫,眼睛裡似有晶瑩的露珠在隱隱閃爍,耳邊再次傳來他溫柔的嗓音:“婷婷,我們結婚吧。”
“其實,其實......”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掙脫他的懷抱,認真地對他說:“其實,那不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我是她的親生父親。”他的嘴唇印上我的額頭。那個吻,很輕,很柔,將他的後半句話模糊不清。
2、
我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夢見他,卻清楚地記得這是他第一次跟我提結婚,儘管是在夢裡。對幸福的貪婪,讓我始終不願醒來。再夢,便成了和他的前塵往事。
23歲的一個午後,我到一家公司複試,來得有些早。臨到公司樓下,被通知面試官臨時有事,一小時後再去公司。百無聊賴的我走到街邊的小吃店,要了一碗蛋炒飯,一邊吃一邊捧著手機看小說。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帶著滿身的疲憊和掩飾不住的憔悴,他的聲音裡蘊含著嘶啞:“美女,我可以坐這裡嗎?”
我抬頭,拿開放在身邊凳子上的包,往旁邊挪了挪:“哦,可以,可以。”
他整個人重重地靠在凳上,待長吁一口氣後,他閉上眼,模糊的鏡片後,淚水順著他的臉頰,從下頜滴落,一滴滴落在白色的襯衫衣領。
我拉開手提包,猶豫著該如何從裡面掏出紙巾,悄無聲息地送到他面前。他拿起手機,接了個電話,便起身離開了。
在我匆匆忙忙的人生裡,有太多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在追逐夢想的途中,忽略了對彼此的最初印象。而,我偏偏記得他。
3、
作為他的秘書,每日幫忙安排他的工作日程,做好各項會議記錄,起草一些文稿,協助處理一些日常事務。說不上太忙,也不至於太清閒。一天上午,公司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前臺喊她完“婷婷姐”後,悄悄發信息告訴我,那是他的前女友。
我在他辦公室門口,和她直直地打了個照面。駝色的大衣,黑色闊腿褲,她踩著紅色的細高跟鞋緩緩走來,優雅而婉約,一點也不盛氣凌人。
幾分鐘後,辦公室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接著內線電話響起,他喊我進去送客。
女人雙眼紅紅的,顯然是哭過的,步伐有些踉蹌。我欲上前扶她,她對我擺擺手:“沒事,你不用管我。”
4、
跟所有日久生情的劇本一樣,我成了他女朋友,沒有徵兆。
他說,你別上班了。
我說,好。
每天清晨,當陽光濾過白色的窗幔,我都會起身去廚房為他準備早餐,吃過後,為他繫好領帶,化作一樽望夫石放在門口等他。每天傍晚,餘輝如金,把天空鍍成織錦一般時,我會準備好一桌飯菜,等待他回來。
他說:“老婆,你就是世界上最勤勞的女人,而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聽他喊過我無數次“老婆”,卻從沒有提過要娶我。
我不黏人,也很少過問他的事情,但不意味著我對婚姻不憧憬。尤其是見過他父母后,他爸媽都很滿意,結婚的想法再一次從我心底蔓延。直到有一天,她的前女友推開了家裡的大門,手裡抱著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女孩。
孩子確實是他的,他承認。他們分手後,女方發現懷孕了,要求複合。男方覺得之前被傷透了,要她打掉。他給了她一筆錢,她答應了,但沒做到。
她說,不會打擾他的生活,不要名分,不要錢,只要他能偶爾陪陪孩子,單身家庭長大的她,不想再讓孩子受單身家庭的苦。
他問我:“如果我們結婚,你願不願意一起養孩子?”
5、
我曾以為我擁有主角光環,上場後才發現,我拿的是替身+後媽的劇本。我說,我讓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幾天後,女人抱著孩子來找我。她剝掉端莊優雅的外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要求我成全他們。她說我不過是他最脆弱時找的一個替身,和她一樣,乳名叫婷婷。
我出奇地冷靜,靜靜地聽完她說得一切,然後心平氣和地回去問他:“是這樣嗎?”
他說:“對不起!”
可我卻沒法應下一句“沒關係。”
我搬開了住所,離開了他所在的城市,隔著千山萬水,在街邊支起攤賣蛋炒飯。
他曾說,我做的蛋炒飯,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吃過最好吃的食物。他說話時看著我,我剛好看著他,他的眼裡有個小小的我。
我沒告訴他,做蛋炒飯之前,米飯要放冰箱冷藏2-3小時,炒飯前要加入少許油讓飯粒分開,再倒入一半蛋液攪拌均勻浸泡20分鐘。下鍋要用猛火,快速翻炒,這樣才能做到飯中有蛋,蛋中有飯。
離開他後蛋炒飯,做得熟練,卻少了一種味道。有時,我也會想,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但僅僅只是想想而已。可就是這個想想,讓我的心再也融不進其他人。
【完】
後記:老闆娘跟我講完這個故事,狠狠地朝鍋裡灑了一把鹽:“要是哪天讓我遇見他,我就鹹死他。”
其實,我想說,她現在在做的那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