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民政局出來時，文玉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但她不敢讓李大山看出來，而李大山面無表情地點了支菸去開車。文玉跟他上車，兩人回了住處。

看似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但是文玉知道這不一樣了。她跟李大山約好，他們這是為了買房子，所以假離婚，等房本下來他們再復婚。

李大山一點兒也沒懷疑，就答應了。

但是文玉要假戲真做，她不會再跟李大山復婚了，她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和愧疚，只有滿心竊喜。

因為，這輩子她已經跟他過夠了。

02

文玉18歲就跟了22歲的李大山。

那時候，他們都沒讀大學，早早從鄉下到城裡打工。李大山會開車，去餐廳給人做送菜司機，文玉在影樓做推銷員。

他們租了一間城中村的小房子同居，每天夜裡，文玉加班回去時在樓下都會看見一群老鼠倉皇而逃。

文玉實在厭惡這個地方，但為了省錢不得不住在這裡。

李大山抽菸喝酒，閒下來就在菜市場跟人打牌，工資每次都所剩無幾，有時候幾百塊的房租，都要文玉來交。

文玉生日，他也從來沒送過什麼像樣的禮物，只是那時愛得正濃烈，文玉也不好意思說，所有委屈都嚥進肚子裡。

文玉長得漂亮，能說會道，業績越來越好，賺的錢也越來越多，每回發了工資，文玉都開心地告訴李大山。

李大山一把抱住她，誇她能幹。

文玉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嚮往，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攢夠錢結婚了。

這次，李大山大概是被文玉刺激到了，他決定去考駕駛證，將來可以做貨車司機，賺的更多。

文玉特別開心。雙向努力的生活，才有意義。

李大山也確實很拼，很快就考到了證，去長途貨運公司面試，做了貨車司機，但只跑短途。

因為文玉說長途太危險，也不想太久不見面。

那時候，他們的感情還算不錯，至少會彼此思念，為了結婚而努力拼搏。

但沒想到真的結婚後，一切都變了。

03

文玉是21歲嫁給的李大山。

那時候，她已經換了一家更大的影樓，工資比之前多了一倍。她決定搬出城中村了，換到小區裡。

她跟李大山說，李大山只說，好啊，就沒了下文。

加上李大山那段時間特別忙，大多都不在家裡，文玉捨不得找中介，只得一個人抽空去找房子，然後捨不得請搬家師傅，一個人螞蟻似的一點點搬家，累到虛脫。

等到交房租的時候，文玉才想起來，自從結婚後所有的錢都在李大山那裡。

因為他說，她太小了不會管錢。

於是，文玉打電話給李大山，讓他轉賬給房東。

李大山一聽金額，語氣就變了。

“怎麼這麼貴啊！”

文玉說：“這裡環境好一點，以後我們生了孩子，孩子住著也舒服點。反正，我們也住得起了。”

李大山不太高興，拖拖拉拉兩天才把錢轉過來，文玉也不高興，她的工資是李大山的兩倍，這些房租可以說都是她自己賺的。

她又想，李大山也許只是心疼錢，這樣說明他是個過日子的男人，這樣一想，她的不悅都一掃而光。

女人總是能這樣替男人找藉口，自我安慰。

文玉去花鳥市場買了一些花草，又買了一些裝飾品，裝飾他們的新居，希望李大山回來時，能夠耳目一新。

然而，李大山來住的第一晚，沒問她一個人是怎麼搬家的，也沒問她累不累，更別說注意到她用心裝飾的溫馨，只是皺著眉，耷拉著眼睛說，這個小房子，怎麼這麼貴，真是搶錢啊。

但許久沒見，文玉開心地抱住了他說，“住的舒服點，心情也會好一點。”

李大山依舊沒什麼高興的臉色，只說，“花這麼多錢租的，心情能不好嗎？”

文玉的心，忽然有些冷。

04

搬到新居三個月後，文玉懷孕了。

李大山挺高興的，打電話跟家裡人報備，文玉以為他會叫婆婆過來幫忙照顧一下，她孕期反應大，每天還要工作，反正婆婆在鄉下什麼事也沒有，但他什麼都沒說，就掛了電話。

文玉問他為什麼不說，李大山說，“我奶奶死的早，我媽懷我們兄弟姐妹三個，沒人照顧不也好好的。”

文玉盯著李大山，眼裡漸漸起了霧，李大山完全沒有注意到，往沙發上一躺，看電視去了。

文玉賭氣， 幾天沒跟李大山說話。

李大山終於察覺，只好妥協說，“那等你快生了的時候，我就叫我媽來。”

文玉心裡的坎才算過去。

年底正是旺季，文玉沒請假，一直工作到生。但是文玉生的不太順利，疼了整整兩天才生出來，李大山大概有點嚇到，跟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陪著文玉坐月子。

女人總是這樣，男人一點好，就抵消了所有的不快樂。

坐月子期間，文玉還算開心，婆婆疼孫子對她也不算壞，晚上她躺在李大山懷裡，看著嬰兒床上的小娃娃，心裡升騰起強烈的幸福感。

然而，這個幸福感並沒能持續太久。

因為一直是李大山在管錢，他倆每個月的工資，她都心裡有數，然而到交房租的時候，李大山居然問她還有沒有錢，不夠交房租了。

文玉不信，去查他的銀行卡，看到餘額時差點氣暈過去。

李大山也說不清楚錢去哪裡兒，反正都是花在這個家裡了，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亂花，更沒有借錢給別人。

文玉看著李大山，再看看懷裡的孩子，眼淚像水一樣湧出來。

哭完文玉說，以後她管錢。

李大山沒敢拒絕。

05

孩子才6個月，文玉就回去上班了。

因為文玉想在這個城市買個小小的房子，將來孩子大了要有自己的房間，所以她拼了命地努力。

然而，李大山十年如一日地做著貨車司機，悠閒散漫。

孩子10歲的時候，文玉盤算著差不多可以付首付了，那個時候，房價還不高，但李大山卻不願意買房子，說有點錢不如去投資做生意。

文玉不會再聽他的了，她已經認清，李大山不是個有出息有遠見的人，他習慣了她比他賺得多，習慣了向她伸手要錢，習慣了不努力。

想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文玉堅持買了房子。

買完房子第二年，文玉升職當上了銷售部主管，加上那時候旅遊業也席捲了這座小城市，來旅拍的人特別多，旺季的時候，文玉一個月的工資能有兩三萬。

日子彷彿越來越有盼頭了，文玉想，再努力幾年，他們就能換個大點的房子，將來公婆年紀大了，也可以來城裡養老。

然而，李大山再一次讓文玉失望了，她甚至，第一次動了離婚的念頭。

因為，李大山對文玉動了手。

06

原因是，李大山在外面跟朋友吹噓文玉現在能賺錢，朋友來借錢，李大山喝多了，問也沒問文玉就答應了。

直到朋友上門，文玉才知道。文玉不肯借，因為她打算換個大點的房子，首付還沒湊夠。

朋友也沒說什麼，訕訕地走了。

李大山跟文玉吵起來，說她不給他面子，以後沒人跟他來往了。

文玉說，“我要換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能擅自答應借錢？”

李大山：“你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你賺得多了，嫌棄我嗎？這麼多年錢都給你管了，這裡面難道沒我賺的錢嗎？”

文玉氣得渾身發抖，脫口而出：“你賺的錢連養家都不夠！”

話音剛落，李大山愣了一下，於是抬手對著文玉的臉打下去。文玉愣住，一臉的不可思議，直直地盯著李大山。

打完他也慌了，但卻什麼也沒說。

文玉沒再說一句話，轉身進了房間，躺在床上任由眼淚流了一臉，臉火辣辣地疼，心卻一層層地結了冰。

然而，在她絕望難過的時候，李大山沒來哄她，而是偷偷拿了她的卡，跑出去把錢借了。

那一刻，她沒生氣，腦海裡只冒出兩個字：離婚。

她被這兩個字嚇了一跳，從18歲開始到現在，他們一起十幾年了，人生已經過了小半，真的要離婚嗎？

何況孩子還小，他們的生活剛有起色，李大山肯定不會答應離婚。

文玉越想越覺得絕望，越想越難過，為什麼曾經相愛的人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努力賺錢反而成了錯的？

李大山從不感激她為這個家的付出，只覺得理所當然。一切，都是因為他習慣了她的付出，習慣了她比他優秀，習慣了坐享其成。

很長一段時間，文玉都沒理李大山，他自知理虧，態度倒是好起來，但是這次，文玉不像以前那樣容易妥協了，她做好了一切自己該做的事情，看上去和以前一樣，但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一個人的心冷了，就很難再捂熱了。

07

文玉沒有再提出換大房子的事情了，她心裡有了新的打算，並且為了這個打算，她比之前更努力。

李大山並沒有因為動手和借錢的事情道歉，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有時候文玉態度冷淡，他喝了酒就罵她，或者有時候乾脆跑長途，很久都不回家。

再後來，工資也不上交了，理由是反正文玉有錢。

文玉我不在乎他那點錢了，反而覺得清閒自在。感情，也許就是這樣耗盡的吧。

她不想提離婚，這樣她辛辛苦苦賺的錢都成了婚後財產，她不甘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轉眼文玉40歲了。

這些年，她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孩子和事業上，一點也不指望李大山了，不指望就不會失望。

二胎開放的時候，大家都在生二胎，李大山也提出生個二胎，文玉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李大山說她變了。

文玉笑笑，嘲諷道：“是啊，是我變了，你一直沒變。”

李大山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現在孩子大了，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也沒那麼好了，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離婚。

現在的日子過得多好啊，有房有車，孩子也大了，文玉整天忙著賺錢也不管他，他不跑車的時候，就跟人泡茶，打打牌，晚上回去還有老婆暖床。

李大山怎麼也不會想到，文玉已經在計劃離婚了。

他以為，憑他們這麼多年感情，日子過得正正好，她也40出頭了，難不成離婚再找？

所以，當文玉提出假離婚買房的時候，他一點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離婚後，文玉搬走了，理由是怕有人上門核查，被查出假離婚就完了。李大山也沒多想，還開車把文玉送走了。

文玉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然後火速買了一套三房，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

這些直到一年後，他去找文玉復婚，文玉不答應，李大山才知道，他被騙了。

文玉要離婚，從來都不是假的。

李大山仍然不肯相信，氣得臉色鐵青，質問她：“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文玉搖頭，“存款我用來買房子了，離婚後買的，不算夫妻共同財產，兒子也大了，跟誰都無所謂。只是，李大山，從此以後，我們毫無瓜葛了。”

最後幾個字，文玉說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心痛。但想起這近20年的婚姻生活，想起自己那麼多無助委屈的時刻，她又狠了狠心。

李大山杵在那，一臉的不可思議。

08

李大山當然不可能妥協。

他隔三差五就上門找文玉，但文玉心意已決。李大山就跑去找文玉的父母，父母表示不管他們的事。

朋友知道後，只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大山氣得跳腳，但也無濟於事，其實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文玉提出假離婚的時候，他內心還有些竊喜，因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生活一年了，就算出軌也不會有心理負擔。

所以，離婚後不久他就悄悄跟一個單身離異的女人同居了，他想，只要跟文玉復婚之前分手就可以了。

沒想到，那個女人各種糾纏，要跟他結婚。

後來，還鬧到了文玉那裡，他才終於不好意思再跟文玉提復婚的事了。

文玉看著他被那個女人糾纏的樣子，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不喜也不悲，只覺得恍惚和悲涼。

其實，她從沒嫌棄過李大山賺的少，只是嫌棄他一點兒上進心也不曾有，兩個人的婚姻生活，過成了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她承認她最後的手段卑鄙，但是她知道，如果不用這個手段，她就保不住辛苦賺來的積蓄。

年少的愛人，婚後的伴侶，到最後卻要這樣算計，成了陌路。

不過，她已經做好開始新生活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