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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陸綰綰乘坐七號公交車,在本月路過月亮湖站牌的第十一次,那個經常在這發傳單的小哥哥終於看她一眼了。

沒錯,陸綰綰的確是專程來月亮湖站牌刷存在感的,之前是週末沒課來逛街,跟舍友一起,在月亮湖站牌等公交的時候,一個高出她一頭半的男孩子伸手想發她一張傳單。上面是可可愛愛的圖畫,名曰“企鵝早教館”。

“我看起來長得像孩子的母親,還有孩子送去那裡的樣子嗎?”她心裡這樣想著,沒有立刻伸手接。對方見她沒有接過來的動作,這才將目光從朦朦朧朧的地面上移,帽簷抬抬,打量她一眼,斷定她是年輕人:“不好意思。”對方急忙把傳單收回,接著尋找其他目標。

陸綰綰深知,這些幹兼職的人的不容易,一疊傳單發了好久可能都發不出去。多的是人不去接,反而冷眼相看。

當機立斷,陸綰綰衝上去,把傳單揪過來,綻放笑容:“沒事,我看看也行。”

陸綰綰當下的感覺是上頭了,朦朦朧朧:我戀愛了?

笨,實在是笨吶!

再之後又是個週末,也不算是刻意,總之當她再次路過月亮湖站牌,沒有下車,匆匆瞥一眼路邊穿著白色T恤,上面印著個小企鵝的少年,帶著黑色的鴨舌帽,好看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只顧發傳單,一句話不說。

然後就有了現在的第十一次,她每次到了這裡,下了車,轉幾圈,不好意思的收他一張傳單,然後又不好意思的坐上公交車走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舍友說她這麼慫,大概第八十次也還是這樣無果而歸。

這一次還是像往常一樣,盯著對方看了半天,想著去前面接他張傳單,總能混個臉熟不是?可是她剛要抬腳過去,對方的同事不知道趴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只見他聽了,疑惑的回頭。目光在一瞬間抓住了她。少女慌張,匆忙躲避那對好看的眼睛,就進跳上了正好趕到的一輛公交車。

少女走後,賀展疑惑的蹙了下眉頭,笑著迴應同事:“我有印象。”那女生已經是第十一個次來了。

原來剛才是同事過來提醒,說:“賀展,後面那小姑娘看了你好久了。”賀展有意回頭去尋,對上視線時,看到她慌張的逃跑,搖搖頭笑了。

2

那一次,好巧不巧,陸綰綰坐錯了車,被帶到老遠才想起來不對。由於在站牌極少的地方下了車,她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確的車,兜了好幾個圈子,終於坐上了回A大的公交。

幸運的是她在始發站上車,車上有空位,接下來一個小時的車程,算是輕鬆許多。

可之後每個站牌停一停,陸陸續續地上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陸綰綰睏倦,倚在車窗上盡力睜一睜眼。還未清醒,就聽到身邊有人聊天諷刺。

“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道關愛下老人。”先是個提菜籃子的大媽數落她。

“哎呦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如咱們當年,身強體壯的。你看這夥天天玩手機敲電腦的小屁孩們,身子柔弱著呢。”

陸綰綰這才清醒了,睜著一雙眼睛抬頭看,呦,面前五六個大爺大媽圍著,其他小年輕都自覺站起來讓座了,只有她還坐得穩穩當當的。

先前找路找車兜了好大的圈子,她腿本來就很痠疼,可眼下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的,行行行,傳統美德。

“總算懂點禮貌了。”一個大媽陰陽怪氣坐下去,眼神瞥的陸綰綰頓時跟吃了個蒼蠅一樣。

讓不讓座不是我的權利嗎?怎麼就是應該的了?

越想越是氣不過,過了幾分鐘,陸綰綰直接往車上倒下去。藉著人力,晃晃悠悠倒在了車道上。暈了。

一時間整個公交車上的人嘰嘰喳喳沸沸揚揚的。那坐下的大媽也慌得跳起來,帶著哭腔:“哎喲你身體差成這個鬼樣子,不知道別站起來啊……”

聽聽,這大媽說的是人話嗎?所有人都在“道德綁架”她,她能坐得舒心嗎?再累也把座位讓了,這大媽怎麼這麼不懂尊重人?呵,陸綰綰鬼機靈,裝暈嚇嚇你們!

大媽的這話讓陸綰綰閉著眼睛也想翻白眼,這個白眼一翻,怕是把一車人嚇傻了。

“這姑娘翻白眼了!”

司機師傅緊急停車檢視,慌張的要打120。

“先別叫救護車,我看看。”湊巧在這輛車上的賀展一眼就識破這女的的詭計,主動上前幫忙。

車裡的人七嘴八舌:“小夥子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們叫救護車,別隨便動她哎,萬一發病了呢?”

賀展走到公交車中間,蹲下身來試探陸綰綰的呼吸,一邊用食指和拇指掰她的上下眼皮子,一邊向其他人解釋:“我學醫的,懂些急救。”

這聲音怎麼這麼好聽?陸綰綰朦朧裡看他的形體輪廓,總覺得熟悉。

之後就繼續裝暈,聽那人接著說:“這位同學大概是患了站立綜合徵,過度擁擠的公交車環境和站立時間過長導致發作。”

站立綜合徵?這什麼古怪的病?包括陸綰綰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疑惑。

當然,這是賀展瞎編的。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這個姑娘轉著眼珠子盤算計劃,順勢摔倒裝暈的鬼靈精樣子了。

於是想要捉弄她一番,便接著說:“這是個不常見的病症,國際上的案例也少之又少,說小了不過是不能經常步行,做些必須得站立的活。說大了就是,如果發病,恐怕一生都無法站起來了。”

???

陸綰綰內心奔騰幾隻羊駝。這人怎麼這麼能胡扯扯?

接著,賀展提議,給她做個人工呼吸,醒了就沒事了,醒不了,就送醫院。

佔了陸綰綰座位的大媽第一個舉手:我來!

陸綰綰當即嚇得坐起來,睜大了眼睛深呼吸:“我醒了!醒了醒了……”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整了,看到自己面前蹲著的替她看“病”的小哥哥,竟然是那個發傳單的小哥哥,陸綰綰驚掉下巴。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陸綰綰呆呆望他——我機會來了?

“同學,沒事了吧?沒事了趕快起來,一車的人還趕時間呢。”賀展似笑非笑地看她,好意伸手,主動拉她站起來。陸綰綰幾乎是顫抖著把手遞過去,握住他被車上空調吹的冰冷的手指。

那一路陸綰綰享受VIP待遇,全程坐在最舒服的座位上,有所謂的學過醫的小哥哥站在跟前,抓著扶手居高臨下“看護”她。

這是車上其他的大媽提議的,陸綰綰打心底裡感激。

公交車一路向北,陸綰綰只顧著害羞了,要不是正好對方也在A大下車,她差一點就要坐過了站。

下車之後,陸綰綰驚訝;“你也是A大的學生啊?”

“嗯。”

“謝我什麼?”

“當然是謝你給我看病……”這話她其實說的毫無底氣。

但對方也沒有刻意去隱藏,倒是直接:“謝我沒拆穿你的小把戲才對。”

陸綰綰楞了。

啊?少女慌張退幾步,“不……不好吧?”瞧瞧,她還嬌羞了。

然而下一秒,賀展的連環拆穿套餐完美擊碎她的矜持與嬌羞,給她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丟人。

假裝和男神偶遇11次,她卻慫得不敢表白,男神著急反追來

當下陸綰綰想起一句歌詞來:我應該在車底。

對,在車底,她要鑽到車底,好逃離這個輕易就被看穿心思的世界!

“加。”強忍著丟人又激動的心情,陸綰綰掏出手機,“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3

上課看、吃飯看、睡覺看、走在路上也看。

舍友恨鐵不成鋼:這姑娘是魔怔了。

賀展比陸綰綰大一屆,醫學專業的學生,陸綰綰學編導,專業天壤之別,但兩個人意外地聊得來。比如在音樂方面,兩個人都比較喜歡聽王菲張敬軒等人。對待文學,又同樣痴迷懸疑小說。再到極小的動漫,兩個人都是《火影忍者》的死忠粉。有了這些共同話題作為前提,陸綰綰才能鼓起勇氣約他出來。

然而旁人約會都是問學長有沒有空吃過飯或者有沒有空逛個街喝個茶。

我們陸綰綰同志,顫巍巍敲敲鍵盤傳送的是:學長,有空來圖書館一起學習嗎?

收到邀約的賀學長本人也被逗笑了,往常不是沒有女生邀約,但約他一起學習的陸綰綰是第一人。這女生的腦回路果然新奇,於是破天荒答應了,回覆:可以。

“那麼週六早上八點,圖書館外見。”陸綰綰開開心心發完訊息,忽然意識到,“學長週末是要去兼職的對吧?那是不是沒有時間?”

彼時已經臨近暑假,期末考試在即,賀展的兼職已經告一段落:“不用,老闆允我專心準備考試。等暑假再去兼職。”

一到週六,陸綰綰為了在圖書館搶一個僻靜涼快的好位置,凌晨四點起床過去,放了兩本厚厚的書佔好位置,回到宿舍倒頭再睡。七點的時候,再次起床,洗頭化妝,換了十幾套衣服才勉強滿意,開開心心出了門。

到圖書館的時候,賀展已經等在了那裡。怎麼說也是第一次“約會”陸綰綰渾身小嬌羞勁,揹著電腦包小心的打招呼。

賀展倒是貼心,問她吃過早飯沒。其實她早上的時間都用來打扮了,哪裡會有時間吃早飯啊?可陸綰綰卻點頭,說吃過了。隨後肚子就打了她自己的臉,當著賀展的面咕嚕叫了一聲。

少女羞紅的臉此刻抬都抬不起來了,賀展笑而不語,從包裡掏出一盒牛奶遞給她。

“來時從宿舍順手拿的,當見面禮了。”才不能說專門去超市買的呢,這姑娘的開心都快從眼睛裡溢位來了。

進到圖書館,陸綰綰卻發現自己佔好的座位被人佔領了,本來想上前去理論的。賀展搶先拉住她,說帶她換個安靜的地方。

說是安靜的地方,陸綰綰怎麼也沒想到,會是KTV。

4

在KTV包廂學習。瞧瞧,這是正常人幹得出來的事?

這位冷麵帥哥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花花腸子?到了KTV陸綰綰只見這個看上去十分正經的學長掏錢往桌上一拍:來個小包廂,一個果盤。於是就有了這次,在KTV放著BGM學習的經歷。之後回憶起這時候來,賀展還是笑著的,實話實說,純屬是想跟她單獨相處而已,圖書館和咖啡店都是人多眼雜的。唯獨KTV包廂裡只有他們二人。

陸綰綰驚歎原來是他釣魚的陰謀,賀展卻解釋:這是給膽小且慫的你製造機會。

賀展目光一向獨到,揣測人心一流。要不是說他學外科的,陸綰綰還真以為他主修的是心理學。

那時的陸綰綰想撩又不敢行動的羞澀樣子全部寫在了眼睛裡,賀展順水推舟,幾乎是洗好了自己擺盤等著她來撩。沒想到這個姑娘這麼愚鈍,只好他自己引導。

在KTV學習的時候,賀展點了幾首浪漫的歌。盤著腿坐在沙發另一側翻書做筆記。陸綰綰敲電腦,寫授課老師剛剛佈置的讀後感。說是學習,可陸綰綰的心思全然不在電腦上,餘光時不時的瞥一瞥沙發另一端的人,內心掙扎:坐什麼遠幹嘛?非要一頭一個嗎?

賀展抬頭看見她,笑著撕下一張紙,迅速寫幾句,遞過去。

陸綰綰接過來看,上面寫:認真點。

她找到筆,寫上“很認真了”再度傳遞回去。

期間陸綰綰出去上廁所,門剛剛開,就遇見了正巧在走廊站著的幾個同學,頭上那個往包廂裡瞧了瞧。一眼看見了沙發上的賀展,眨眼取笑道,“喲,男朋友啊?”

聞聲賀展也抬頭看,那人望見了,點頭微笑,賀展也迴應,沒有著急解釋。想著陸綰綰會怎麼解釋呢,只聽少女著急地說了,“還不是……”

賀展忍不住笑出來,什麼叫還不是?很有信心變成是嗎?賀展抱著看看她怎麼出擊的想法繼續觀察。可是直到陸綰綰上完廁所回來,除了臉上掛著的那明顯的一副害羞樣子,竟然沒有任何舉措。

少女心裡只想了,不能把這種跟他在一塊的開心表現得太明顯。不能讓賀展覺得她跟他一起學習,是目的不純的。

實際上賀展本人已經開始著急,這女的怎麼還不把目的不純表現出來?她難道以為他目的就純潔無比嗎?開玩笑,那他為什麼不跟別的女生出去。

想到這裡,賀展放棄等她出擊了,決定引導。畢竟一個有毅力連續十一個週末只來拿傳單混臉熟連一句話都不說的小姑娘,主動出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於是賀展淡定地清清嗓子,一邊看書一邊問她:“有男朋友嗎?”

陸綰綰一愣,緊張到口吃:“還……還沒。”

“還沒?那就是會有咯?”賀展合上書,一雙眼睛盯著她,“我宿舍還有單身的,要引薦一下嗎?”

陸綰綰表示抗拒,什麼鬼,為什麼要引薦其他人,是厭惡她了嗎!

“你喜歡什麼樣的?”賀展的表情倒是再正常不過,實際上內心重複著:說我這種,說我這種。說我這種我就主導“戰爭”了。

然後我們綰綰卻說了:“這種不確定的,只要喜歡哪種都行。”

那之後確定關係,是期末考結束之後的事情了。期間兩個人倒是經常約出去學習,一起吃過飯,在圖書館通宵過。只不過關係僅僅止步於“朋友”。實際上旁人看他們的眼光已然是在戀愛的關係。畢竟兩個人在宿舍時都是看個訊息都能傻乎乎樂呵半天的人。這一點對陸綰綰來說正常不過,可賀展不正常,舍友曾一度以為他是得神經病了。誰曾想專業第一又帥又獨立的賀展同學唯獨對一個傻姑娘感興趣了呢?

暑假生活正式開始,先從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出宿舍開始。陸綰綰家住本地,車程兩個小時。那天趕在父母忙工作不方便來接,只好租了輛計程車,搬行李的時候,累得要死要活,賀展卻主動出現來幫忙。

那也是隻在開學放假為男生開房的女生公寓的大日子,搬行李的時候,正是所有女生拼男朋友的時候。賀展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入女生宿舍,被一大群人圍觀,有醫學院的男生搬著東西也驚訝:萬年單身的系草有主了?

誰不知道那種醫學院的名草一顆,都大三了一直單身。那女的修了什麼福氣拿下她,眾人羨慕嫉妒恨羨慕嫉妒恨。

來回搬了幾趟行李,賀展坐在陸綰綰宿舍的椅子上喝了口水。

陸綰綰不好意思,說沒必要來幫忙時,賀展先問:“這種事情都是女生主動請男生幫忙的,你怎麼不喊我?”

“這種事情不好意思麻煩人的……我自己多搬幾趟也可以。”

四樓,多搬幾趟?有他幫忙不也是搬了四五趟嗎?賀展心想,陸綰綰這人跟其他女生相比活得實屬累些。找他幫忙明明還是拉近關係不是?他要是答應,不足以證明對她有點那啥的意思?

算了算了,這女的榆木腦袋,想不明白的。

“是礙於朋友的面子才這麼客氣的不想麻煩我?”賀展問。

陸綰綰點頭,說是的。

賀展笑,從椅子上起身,往前一步,居高臨下笑著望她:“那學妹有沒有意向換一種不用客氣的關係?”

陸綰綰一愣,“啊?”思索片刻,陸綰綰覺得自己懂了,他這是想跟她做結拜兄妹,畢竟好妹妹不用對好哥哥客氣。想著做兄妹實在可惜啊,可是又不能糟蹋了對方這份好意,少女只好一咬牙,脫口而出:“行,那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兄妹了。”

賀展胸前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氣死在那裡。

看著賀展奇奇怪怪的表情,陸綰綰更是摸不著頭腦,問:“哥哥不行嗎?”

按奈不住終於出擊的賀展表示:“叫哥還可以當妹妹,哥哥曖昧不清可就不行了。”嚇的陸綰綰急忙就要改口,一個“哥”字還沒從口中出去半個,就被人吻了過來。清涼的唇是她常抬頭偷瞄見的那個,不僅如此,那令她沉迷的鼻樑就蹭在她眼前。

這是做夢了吧?

直到氣喘吁吁爬樓上來幫舍友搬箱子的某位父親撞見這場面,怒斥:呀呀呀,光天化日不檢點啊不檢點!

5

賀展是外地人,暑假沒有回家,而是在兼職的地方租了間小小的公寓。每天正常上下班工作。

自從變成了賀展的女朋友,陸綰綰本人就是飄的,聚會時三句不離我男朋友。完成作業時也是滿腦子——男朋友。

賀展本人表示,要不是他主動了,這女的估計現在還在糾結該不該給學長髮訊息這種雞毛小事情呢。

假期有空,陸綰綰來賀展兼職的地方幫忙。賀展學醫,在早教館一併擔當起了小朋友們平常的健康監控人的角色。發傳單這種事情,就交給了其他的學生兼職,他每天就呆在室內。因為長的好看,小朋友們不管男女都喜歡纏著他。更有小姑娘表示,長大要賀展娶她。

陸綰綰聽了第一個反對,鄭重其事警告小女孩:不許打我男朋友的主意!

惹得小姑娘哭鼻子,賀展來問怎麼了,罪魁禍首本人立刻收起狐狸尾巴,攤手:“不知道啊。”

這天早教館要有人扮吉祥物守在門口接待小朋友,吉祥物就是個大大的企鵝,說是大,有是僅能容納一個小個子女生的尺寸。早教館的女生都是些老師們,沒有時間來扮,於是老闆找到來玩的陸綰綰,想讓她來頂一下。會付錢。

陸綰綰本人是沒有意見的,可賀展第一個反對。但是陸綰綰說沒事,相反覺得很有趣。

然而等真的穿上那厚重的企鵝裝,陸綰綰就後悔了,不僅又悶又熱,連視線都被擋住半截。眼前朦朦朧朧的,還要被一群淘氣小朋友們推搡。

大庭廣眾之下,一隻圓滾滾的企鵝跌在地上,被一群小朋友踢打,卻愣是翻不了身的樣子慘極了。最後是賀展趕來救場,擋在他的企鵝女友身前,呵斥小朋友們:“不能欺負我女朋友,不然我生氣可是會真的打孩子的。”

他說的一板一眼的,毫不含糊。一群小孩嚇得轟隆隆就跑了。

地上的企鵝感動,努力地在地下蠕動,想要爬起來。賀展回頭浮她一把,摘下她笨重的大腦袋。看著滿頭大汗,既狼狽又可愛的陸綰綰,賀展笑了。

“哎,不該笑吧,太過分了你。”

賀展不說話,蹲著身子,親吻了這隻癱在地上的企鵝。

有小女孩見了哭著跑,“賀老師喜歡一隻企鵝也不喜歡我。”

這種美好的戀愛一直持續到賀展畢業。大四下半年,他們結束了每天在學校吃食堂,在圖書館卿卿我我又努力學習的日子。改為了一場一個在校內,一個在校外的“異地戀”。說是異地戀,相隔也並不遠。陸綰綰沒課的時候,經常跑去賀展工作的醫院裡去,送個飯啊,聊幾句天啊。不過時間短暫,賀展總是在忙與忙之間徘徊。

即便是這樣他們的戀愛也還是保持著熱度。趕上節日,賀展也會請假帶她出去逛街。即便是在醫院那樣的工作環境裡,賀展吸引的女性還是不在少數。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賀展特地搶了自家女朋友一根綁頭髮的小頭繩,戴在手上,整日有意無意地露出來。據說,現在的女生就喜歡男孩子在手腕上帶自己頭髮上的小頭繩來宣佈主權。得,就滿足她。現在就連辦公桌上都擺放著兩個人的合照。

病人問:“醫生,這是你要打算結婚的女孩?

賀展十分確定:“是的。”

在這種平凡又確幸的生活裡,日復一日,陸綰綰同賀展一樣,深陷在這樣的滿足感裡。覺得只要彼此在,就是一生。

6

又熬過了一年的四季,陸綰綰很快迎來了自己的畢業期。面臨畢業,工作是最難找的。決心搬出家裡自力更生的陸綰綰,很快拎包入住了賀展的公寓。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裡,她每天跑各大公司的面試,賀展忙於工作。兩個人回家幾乎是倒頭就睡。

後來陸綰綰面試成功,順利進入了本地的電視臺工作。先從節目導演助理做起,天天弄資料搞策劃,對著電腦的時間比對著戀人的時間都多。

即便是這樣二人還是一條心連在一起,上班前浪漫的親吻,工作室偷偷摸魚發來的資訊,下班時再疲憊也要用力的擁抱。以及偶爾的,一起逛菜市場買菜,對他們來說都是新鮮而快樂的。

然而分歧卻也在漸漸地出現著,陸綰綰的事業慢慢地起步,一個月的工資輕輕鬆鬆過萬。有時候節目做得好了,光是獎金就有好幾萬塊錢。加上拓展業務,寫劇本,做劇情綜藝。陸綰綰幾乎成為了同齡人裡的事業楷模。

可賀展不一樣,拼死拼活在醫院值班,所賺的錢,一個月也就八千左右。開始的時候,他們二人相差並不多,可是越往後,陸綰綰賺的從來都是翻倍的。

這並不是唯一一個問題,有便是陸綰綰從來不會存錢。賺得再多也悉數花掉,銀行卡里從來沒有餘額。賀展有意提醒,“花錢還是不能這麼大手大腳,存些備用金總是好的”。

陸綰綰不理解:“錢隨時可以賺,有錢為什麼不能開心的花?”

這種小小的差異化兩個人雖然時常拌嘴,但總不是大事,賀展說不過她,也沒強硬制止。

後來他們吵架吵得最不可開交那次,是陸綰綰媽媽車禍住院,而她卻一分錢拿不出來。即便是在口頭上責備著陸綰綰,賀展還是第一時間拿出自己的存款,親自做手術,利用員工關係安排最好的病房。

那天陸綰綰整個人都是懵的,站在手術室前低著頭哭。賀展出來後,無奈地嘆一口氣,數落她一句:“這些錢本來是我想用來跟你換大一點的房子住的,綰綰,你為什麼不能有意去存一點款呢?”

這話本沒有別的意思,可陸綰綰那時最敏感:“你什麼意思?心疼你的錢嗎?”

“不是。”賀展無奈,“我們都不是小孩了,綰綰,現在是我們開始養父母,你至少要開始學著做一個不用旁人操心的成年人不是嗎?”

這種時候的大道理聽起來,全然是說她不懂事的責備。陸綰綰氣惱,卻又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於是急切的,哭著只說了一句:“賀展,你從前一定會二話不說抱抱我。”

賀展一愣,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我們不是小孩了。”

當下陸綰綰的心理防線就崩塌了,難道她就是那個沒有成長過的,只會拖累人的小孩嗎?那之後她連夜離家出走,除了晚上在醫院見面也不理會,就是白天躲藏在公司裡。往常小打小鬧總有辦法哄人的賀展卻沒有去哄,決心讓她自己認錯。

變故也就是發生在那時候,賀展本人也感覺到這份感情開始令人疲憊。

在電視臺工作的,不免碰上些明星。有個男明星在那時纏上陸綰綰,經常派助理往她那送各種各樣的東西。陸綰綰一概不理,收到的禮物都會找人送回去。

最近聽說陸綰綰媽媽車禍了,那位男明星親自來電視臺堵陸綰綰,送關懷送溫暖,送安慰送秋波的。

雖然跟賀展鬧彆扭吵架,但陸綰綰還是最喜歡賀展,面對這位明星的糾纏不清,除了拒絕還是拒絕。可有心狗仔拍一組照片,放在微博上,片刻之間就成了某男星跟一電臺導演糾纏不清。

賀展就是閉著眼也能認出照片上那人是陸綰綰。

看到微博的時候,陸綰綰第一時間想到賀展會誤會。也不管是不是還在吵架,第一時間打電話過去。

打了幾個電話對方不接,陸綰綰乾脆翹班,急急忙忙地趕去醫院做解釋。可還沒到賀展的辦公室她便停下了。只瞧著醫院新來的小護士端著便當小心翼翼在他的辦公室門外偷瞄。旁邊的另一個護士小姐為她加油打氣,說沒問題。

那畫面像極了幾年前的她自己,每週坐同一班公交車,到同一個站牌,看同一個人。卻唯獨沒有勇氣上去要聯絡方式。

“可是賀醫生好像有女朋友了吧?”小護士底氣不足。

旁邊的人持續給她加油打氣:“哎呀,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到。你看賀醫生現在也不幸福不是?成天愁眉苦臉的,哪裡像開心戀愛的樣子?”

這句話正正好好戳在陸綰綰心尖上,好久了,好久沒見賀展像以前那樣輕輕鬆鬆地笑了。學生時代的戀愛多美好,只是吃食堂就像山珍海味。現在呢,偶爾的一次燭光晚餐,天真與愛之間隔著長長的桌子,隔著幾隻能擋住視線的蠟燭、刀叉和盤子、加兩支同樣相隔甚遠,只能在空中舉杯對飲的紅酒杯。

即便是甜甜的我愛你,我喜歡你,又有多久沒說過了。

像那樣包著少女心的便當,從兩年前開始,她就不再為他做過了。

後來隔著長長的走廊,她眼看著那個小姑娘鼓起勇氣敲門進去,像以前她鼓起勇氣伸手討要一張少年的傳單一樣,整顆心都是滾燙的。

上一次收到便當是什麼時候,賀展忘記了。但是除了陸綰綰做的,他從不收任何異性的東西。這次破天荒地收下,是在拒絕之後,看到小姑娘黯淡下的目光,突然就想到了那時的陸綰綰。每一次接過他的傳單後,小姑娘的眼神裡總是黯淡一下,彷彿氣惱自己的失敗。

到底是陸綰綰變了嗎?不是的,他也在變。就像陸綰綰說的,他以前一定會不由分說的抱抱她。出於憐憫自己,又憐憫像陸綰綰的少女的心情,他改變主意,說一句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便當放下吧。”

作為回報,他將自己買來當午餐的三明治交換出去。

小護士抱著三明治開開心心出辦公室的時候,毫不掩飾開心的與旁邊的護士講述功績,“是賀醫生的三明治,我倆交換午餐了。”

陸綰綰藏在走廊另一側,望著小護士快要起舞的步伐,笑了。

他一定也看的見,那時往常陸綰綰身上從不被磨滅的天真和少女心。才不會傻到信賀展移情別戀呢。可眼下這境地,無論再來幾個年輕的學生時代的陸綰綰和賀展,現在的他們,已經漸行漸遠。

這些賀展就不知道嗎?他是一樣清楚的。不是不愛,很愛,非常愛,那種感覺像什麼?像是愛一個不同世界的人。隔著的是空間,他自己也明白著,即使沒有任何人。他和陸綰綰也走不遠了。

一種窒息的痛從心口蔓延至全身,連細胞都感受到了他的疼痛。隔著半條走廊,不薄不厚的牆,另一個人亦如此感受到了。

7

那之後隔了很久陸綰綰才回家。帶著行李箱,趁賀展不在時,收拾了所有的必需品離開。留下一張字條:明天八點公交站,七號公交車。

賀展回家後看到空擋的衣櫥,鞋架上少了的鞋子,就明瞭了許多。早先醫院有送他出國交流學習的打算,一去三年。他拒絕的乾脆,寧願放棄大好前程,為了眼前的“苟且”。即便是與陸綰綰吃泡麵,也是美好快樂的。

可是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她常常去參加公司的團建,他又常常深夜裡加班。

前幾日衝動,看到陸綰綰的緋聞,明明知曉她不是那樣的人。卻還是一口答應了出國的事情。想著會有機會反悔吧……如果陸綰綰回來,他就反悔不去的。

而事實證明,這不是一個人回來就能解決的事情了。時間過去好久,即便是兩個人都完完整整地站在這裡,說如何愛對方,亦仍然回不到最初什麼都沒有隻有愛的時候。

次日一早賀展如實來赴約,彷彿預判一切的鎮定。

“去哪?”

“月亮湖。”陸綰綰答。

上車,付錢,在最後找雙人的位置。陸綰綰喜歡靠窗,他便坐在她外面。多年不變。

畢業工作後,就連一起坐公交車都是這兩年的第一次。這麼並排坐著,餘光裡有彼此的日子像是穿越一般。

車子行駛過幾站之後,陸綰綰才開口:“我跟那個明星的緋聞是誤會,我一直在拒絕他。”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而後又是常常的沉靜,又是賀展開口:“醫院來了個新的小護士,跟你很像,有點傻氣,整日給我送便當。”說著看她一眼,解釋:“我就收過一次,看在她像你一樣的份上,之後便再沒有過了。”

“我知道你的為人賀展,正如你瞭解我換做是我,也會這樣。”

又是片刻,一對小情侶擠上了公交車,男的抓扶手,女的抓住他,兩個人跟著車身搖搖晃晃,卻開心的笑。談論學校食堂新開張的面,做得有多不地道。

陸綰綰和賀展同時望他們,笑也是默契的,覺得這幅畫面真好。

“我們在一起幾年了。”開口的是陸綰綰。

“五年。”賀展如實答她。

“這五年應該是我最快樂的五年。”

“……我也是。”

潦草的對話,聽在其他乘客耳裡,只覺得這對情侶怪異了些。有小孩也看的出來,說那兩個人一定不是情侶,總覺隔得太遠。

陸綰綰笑,也不出聲,盯著賀展手腕上的橡皮筋良久,最後開口:“能幫我扎一下頭髮嗎?”

賀展說好,雙手撫上她披散的長髮,動作熟練地扎一個小小的馬尾,整整齊齊。

公交車抵達月亮湖,先是陸綰綰站起來。越過對方走到門前,笑著,像過去又像未來的笑:“我走了。”

對方看著她,穩穩當當坐在那裡:“再見。”

“再見。”

之後漫長的過程裡,賀展都不敢轉一下頭看看窗外。這次離開全然不是突然,更像是老天蓄謀已久的,彷彿在用真實的經歷告訴他們。陪你成長的,終究不能陪你走到最後。

是不愛了嗎?他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不是。

陸綰綰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七號公交車駛去,她站在名為月亮湖的站牌前久久不動。

這是成長嗎?他們被迫在這個過程裡失真,被迫躋身人群裡磨合再磨合。所有的不一樣,最後都是一樣的。

王菲有一首歌裡寫得好:你是一封信,我是郵差;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

林夕的詞總能在片刻之間將人擊碎,信經過郵差,雪落過長街,最終不還是無法一路同行的嗎?(原標題:《細雪長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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