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爺雖然不認識字,卻從年輕時就開始擔任手工業書記,大隊幹部,從二十多歲幹到了六十多歲,,到最後當村支書退位讓賢。
平時總是揹著手走路,一臉的威嚴,讓人感覺到一股盛氣凌人的樣子,使人無法接近。彷彿十二級風吹過來,他都不會動搖一下。
人民公社時期他提拔起來的小隊幹部裡,後來有的還進了鄉里,縣裡。
聽說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也戴過紙糊的高帽子,但沒有受過什麼委屈。
也聽說有些人被逗得彎了腰,瘸了腿,甚至是精神分裂,瘋瘋癲癲。
我們村的李方,原來是一個老師,就經常在文革時期被造反派揪出去遭受批鬥。蹶著身子用柳條棍抽,受盡屈辱,最後精神崩潰。而且瘋了之後還失手害了自己八歲的小女兒。
七十年代末,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我們家就住在姥姥家的東院,兩間土屋,院子的四周長滿了高高大大的楊樹和柳樹,還有少量的榆樹。一到夏天蔭鬱蒼翠,鳥蟲共棲,絕對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在我的印象裡,我姥爺很少在家,可能是大隊部離家較遠的原因,他平時應該經常住哪兒。即使看到他,我也不敢接近他。每次在他家玩耍的時候碰到他在家,基本上他都在閉目小睡。他會把我跟一起玩耍的小姨轟出屋去。
到了結榆樹錢兒的季節,我常常爬到樹上折斷幾支掛滿了一串串榆樹錢兒的樹枝,給弟弟妹妹們。榆樹錢兒,在那個季節,那個年代,香甜可口,有時候甚至在缺糧的時候以之果腹。
在我家與姥爺家之間有塊大空場兒,舅舅沒經過父親的同意就挨著我家的房子蓋了一間豬圈。父親看到後找舅舅理論。舅舅說,你們住的院子,都是我們家的。不管怎麼說,豬圈就是不能拆。
憋了一肚子氣的父親,嘴笨,也喊不過舅舅。只好又找我的母親理論。母親知道她弟弟的性格,就連當時當大隊長的我姥爺對她的這個弟弟也無可奈何。
再者,我的姥爺什麼事兒都向著自己的兒子。在他的眼裡: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更何況我的姥爺壓根兒就掐半個眼珠子瞧不上我這個老實巴交的父親。
母親只能是嗚嗚地哭。老實巴交的父親自感在外面受欺負不算,還要受家裡人的氣。父親越想越氣,自個兒喝起了悶酒。
酒越喝越覺得憋氣,越覺得憋氣就越喝,喝到半夜,六十度的老白乾兒一共兩瓶全部下肚,母親在一旁也不敢吱聲。
喝完了,晃晃噹噹的父親從大櫃底下把長條形的磨刀石和殺豬用的刀拿了出來,開始晃晃地磨,邊磨邊喘著粗氣地罵著。
弟弟妹妹們嚇得直哭,我蹲在炕旮旯裡,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心裡撲騰騰地跳著,大氣兒都不敢出。
母親見勢不妙,摸著黑,急忙把我的住在不遠處的姨夫姥爺給找來了,邊哭邊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姨夫姥爺,我的姨夫姥爺聽完之後氣得正義之火不打一處來,安慰了一下心裡憋著一肚子委屈的父親就來到了舅舅的院子裡,用拳頭砸,用腳踢舅舅的房門。
“你個小兔崽子,你囂張啥!你給我出來!你知不知道劉巖要殺你!你知不知道你大姐夫要殺你!你把老實人逼成什麼樣了?啊!”姨夫姥爺氣得嘶啞的喊聲更加嘶啞。
“得了吧,就他那熊樣,他殺誰呀!我才不信呢!”舅舅一點不在乎的樣子,躲在屋裡就是不出來。姨夫姥爺在村裡威望很高,所有人都得敬他三分。舅舅也怕挨收拾。
直到現在,舅舅也不相信父親喝酒磨刀要殺他的這件事情是真的。因為他不相信那麼老實巴交的父親會有如此的想法和舉動。
舅舅躲在屋裡不出來,姨夫姥爺只好安撫父親。父親的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我不想住在這兒了,實在太令人寒心了。”
豬圈最終也沒拆掉,也沒圈豬。
有一天,母親見平時很少露面的姥爺回來了,忙把我叫過來說:“大兒子,你去跟你姥爺說,說媽媽要那200塊錢彩禮錢,我們要買房子搬家!”
我年紀小,不懂什麼叫彩禮錢。就去了,也要了,姥爺聽完之後鬍子一撅,眼睛一瞪,就一個字:“滾!"
後來,我母親再也沒有要過她跟爸爸結婚時爺爺給的的200塊錢彩禮錢。
後來在一九八一年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家還是搬走了。
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母親當時為什麼會有那個奇怪的想法,要知道,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彩禮到了老人的手裡,是很難再要回來的。更何況是結了婚幾年以後才去要。
不像現在,彩禮錢都歸年輕人自己所有。
此事雖已時過境遷,母親已經離世,但現在有時想起來,還是頗有感觸。記憶中的每一幀,每一幕,都值得我們去擁有,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