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帶著我和黃為進從李店回到家裡。
快到我村莊的時候,和黃為進分開了。他回他家了。我和小表哥到我家去,越靠近家門,心裡越是膽怯,總覺得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小表哥和我一起進門。 我以為會遭到爸爸的白眼和責罵,或者媽媽的嘮叨和數落。
爸爸在忙他的木工,看我一眼,啥也沒說,小表哥上前打招呼說:“叔,在家忙啊?”。爸微笑頷首,說了句:“啊,你來了啦。”然後低頭忙活手中的木料去了。
媽媽從廚房出來,看到我和小表哥,滿面笑容的和表哥打招呼說話。對我的不辭而別的離家出走,並沒有大發雷霆。好像一切都沒發生。因為不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所以對這樣的局面,感覺很意外。小時候做錯事,爸媽都會斥責幾句的。而現在,我覺得自己都快罪不可赦了,爸爸媽媽居然雲淡風輕。
小表哥吃完飯後又騎車回家了。我幫媽媽做著家務,收拾爸爸做完木工後的刨木花。
晚上,我剛睡下,媽媽洗了,從堂屋推門進來。我以為媽媽要來數落我的罪行,連忙準備坐起來。媽媽也沒說,只是坐在床邊脫了鞋子。我看媽媽是想坐在床上來,結果媽媽又脫了外套。挨著我躺下了。
我等著媽媽的嘮叨鋪天蓋天,因為她和爸爸吵架,能哭哭啼啼數落個三天三夜。可是媽媽並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摟住我。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媽媽看到了說:“你別哭了,明天傍晚你叫黃家小夥子過來吧,我想見見他。” 我點點頭答應了。媽媽拉滅了電燈,母女倆抱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我去黃維進家。叫他來我家這邊,說我媽要見他。他有點忐忑不安,我告訴他:“我媽媽是這世間最好的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喜歡的,我媽都喜歡。” 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暮色時分,媽媽燒了晚飯,把家裡都收拾妥當後,一個人悄悄的等在村莊前的山坡上。我們走近來,媽媽才站起身來。我把他們介紹後,媽媽首先對我說:“你先回去看看侄兒他們。我單獨有話和他說。” 我點頭回家了。
我一直在房間聽著收音機,心不在焉的聽著外面的聲響。天黑得看不到人影了,媽媽才推門進來。我起身迎了出去。媽媽栓了門,低聲對我說:“那小夥子人還不錯。他回家了。你也休息吧。”我心裡滿是歡喜。
第二天我還睡著懶覺,爸爸到我房間來了。我起身坐在床上,爸爸坐在寫字檯前的大凳子上。一臉的嚴肅。我嚇了一大跳,不知道爸爸到我房間來幹什麼?這是很少有的事。
爸爸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一臉的驚恐,他慈祥的笑了笑。又收住了笑容。爸爸說:“你的婚姻大事,我不反對了。” 聞言我大喜過望。
爸爸接著說:“你先別高興。我還有條件的。”我使勁點頭,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
爸爸說:“我反對你和人家交往,是因為從小到大,你沒吃過苦,受過窮。你不知道窮有多艱難。” 我小聲爭辯道:“我們家也不富裕呀。”
爸爸點頭說:“我們家是不富裕,可是你哥哥們結婚,生子都是我花錢,我們家沒欠過債,你知道欠債是怎麼過日子的?你知道吃了上頓沒下頓是什麼滋味嗎?你都沒捱過餓。”我無言以對。
“你喜歡人家我也沒辦法,我反對你,是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頭肉往火坑跳,要是多個女兒,有個兩個三個女兒,我也沒這麼難過。” 說完這句,爸爸的眼眶已經溼潤了。我的眼淚又開始往外流了。
爸爸聲音裡帶著悲傷,他說:“我去過黃家,那不像一個樣子。你要結婚的話,還沒有房子給你住。而且那個小夥子,我也問了,又沒文化,又沒手藝。” 我默不作聲。
爸爸說:“我怕你將來沒有飯吃啊,娃。你什麼都不會。” 爸爸的眼淚終於還是滾出了眼眶,大顆大顆的從臉上滾落。我已經泣不成聲。
爸爸平息了一下。半天才擦了眼淚說:“你也別哭了。你媽媽說了,我們就當多生了個兒子。我和你媽身體還好,能幫你。” 我點頭。
爸爸又說:“我同意這門婚事,你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我又猛點頭。
“第一,你要清清白白的等到結婚。不要壞了家裡的門風。” 我頓時心虛得面都變色了。
“第二,你那個喜新厭舊的性格要改,如果訂婚了,再好的男孩子都不準和人家交往。要從一而終,不可始亂終棄。不準時間久了。沒新鮮感就不要別人。這不是你的衣服,東西。一舊了就扔。不想要就換新的。這件事,我家絕不允許。” 我又點頭。
“第三,你讓他家找個像樣的媒人來我家。不要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我家提親。”
我小心翼翼的問:“他姑爺可以嗎?他二姑爺。”
“哪個?你說的是村會計嗎?三隊的那個徐會計?”我又點頭。
爸爸的臉上有了一絲滿意的表情,點頭說:“他,可以。”
然後爸爸又說了一些其他的話,對我流浪的事情隻字未提。我一直點頭,唯唯諾諾稱是。爸爸講他年輕時,貧窮受苦,被人看不起。後來他和媽媽勤勞苦幹,家裡才慢慢的好轉,並教導我,以後要勤快做事不能懶惰,要節約,不可一分不值二文,要學著哥哥們,算計著用錢。不要總是不把錢當錢,不然吃狗屎都沒人開茅廁門。聽著爸爸的擔憂,又為自己的不孝內疚,眼淚又往外流了。
講完了後,爸爸深深的嘆息一聲,說:“唉,娃呀,你不聽大人話,就是個受苦的命。以後在人家裡吃苦受累,不要埋怨爸爸媽媽沒勸你啊。你也莫哭了,起來吃飯吧。”
然後爸爸起身出了房間。
我頓時心花怒放的穿衣起床,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來,五月的天,是如此的明媚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