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對我講故事,
孩子你爺爺有四個女兒,我是唯一男丁,你媽媽來時,全家有九口人,,十八畝薄地,沒有糧食吃,年頭到年尾,半飢半飽,各種各樣的野菜都吃過,
一九四五年,你大哥出生了,由於營養不足,你媽患丁重病,,因無錢醫治,落下一身毛病,現在的肺炎,全身疼痛都是那時落下的根。
你大哥五歲那年,天不F雨,地裡樁稼幾乎顆粒無收,餓的你大哥整天哭鬧,無奈,你母親領著你哥,還有你三姑四姑,到外鄉去討飯,走丁幾十個村子,串了不知多少門戶,沒討到任何食物,還被一戶人家的狗撕爛了衣服如今聽到狗叫聲,你大哥就全身打哆嗦,
相繼前後,你幾個姑姑都出嫁他村了,實指望生活有些好轉,你大姐二哥二姐,三五年裡又來到這個世上,仍然擺脫不掉吃飯穿衣的困境。實在無奈,為了生活,把你二姐給到山西,換了點地瓜幹。
五0年,你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家中窮的屋徒四壁,身無換洗衣,鍋無隔夜糧,用一張破席將你爺爺安葬了。
我看了父親一眼,見淚水從他臉上滾了下來。
父親哽咽著繼續說下去。
剛建國,各家各戶都窮,國家也不富裕,咱家又分丁幾畝鹽鹼地,那時無化肥,無水井,收成多少全靠老天爺,若風調雨順,還能見點糧食,摻和著野菜勉強維持生命。
那時,咱家分了一頭瘦驢,和鄰居家搭幫,當時叫互幫組三五戶夥著牲口,一塊耕地,後來咱家的驢生病死丁,這生治更難了我和你母親,你大哥,用鐵鎖翻地,你大哥年幼無力氣,全家一天翻不了一畝地,後來乾脆用鋤淺淺鋤一下,播上種子,隨它生長吧,那會設有優良種子,每年都是種上一年收的糧食,產量很低,天下及時雨,每畝能收一百來斤麥子,若趕上天旱,幾乎是不見糧食。
互助組改為初級社,由三五戶擴大到十幾戶,地是各戶佔有,人在一塊幹活,幹了一家再幹另一家,人多了有說有笑,乾的挺快活,這樣以來,那些孩子多無勞動力的人家不為幹活犯愁了,護理地,老年,婦女都可以幹,這一年,老天開恩,咱家收了幾百斤小麥,留下口糧,賣了些剩餘糧食,叫丁你幾個姑父幫忙,拉土壘了兩間土牆房,賣不起瓦,當時也沒有瓦,用樹木當樑檁,上面用高粱杆蓋棚,棚上用豆桔,豆桔上面蓋上半尺厚的土,然後用麥秸泥糊上一層,房子有了,咱們也算有新房啦,可這房不頂雨,每到夏秋季節,趕上連陰雨,總是漏水,有一年秋天,小雨下了半個月沒停點,床上也漏了雨水,你媽一夜沒睡,把家裡大小盆子都用上,盆子擠滿往外倒,來來去去,拆騰了一夜。
我聽的發呆,不時用迷惑的眼神望著越說越悲酸的父親,到了一碗水,輕輕放在父親面前,唯恐打斷了他老人家的思路。
父親喝口水繼續講他的故事。
一九五六年你出生了,這一年,各村的高階社合作,幾個村為一個小鄉,給你起名叫合社,現在你的名字是上學時,老師說太俗,又給你起丁新名。
你來到世上,沒吃多大苦,因國家在各村成立了娃娃組,有專人負責,讓孩子們有大米細面吃,這是國家對下一代的關心愛護。這些情景,如今我還模糊地記住一些。
可大人們仍然在捱餓。父親繼續說,六零年至六五年,全國正是外患內災的時候,國家形勢我不大清楚,反正咱村各家各戶的鍋全被掀走,村裡辦爐練鐵,誰見一冒煙,村幹們立刻到冒煙戶檢查,誰要私自做飯,揪出來批鬥,遊街,所以沒有人戶敢在家做飯,咱村建了兩個大食堂,每個食堂大約有二三百人在一塊吃飯,說是吃飯吧,沒饃,只喝稀粥,那麵湯能當鏡子,各家都有瓦罐子,每到開飯點,每家都提著罐子去領飯,按人分配,每人一小瓢,多領不給,有時麵湯裡的地瓜葉,白菜葉,時不時還發現有羊糞蛋,就這誰也不肯潑掉,那時的苦,幾天幾夜池說不完。
父親在對我訴說故事,不知講了多少遍,我的童年幾乎是在父親講故事中長大的,父親在給講故事的聲中去世了,那年他七十九歲。
我給兒子講故事。
我有三個孩子,兩個心子,一個姑娘,他們出生在七八十年代,沒捱過餓,沒在地裡出過力,沒受過風吹雨打,農活對他們來說,是陌生的。所以,我也常給兒女們講些我的童年,少年,及青年時的故事。
故事從一九六三年講起吧。
一九六三年我七歲,記憶從這一年翻開了人生的第一頁。
七歲這年我上一年級,這天,大姐用花布縫了一個書包,賣丁一支七分錢的鉛筆,有橡皮頭的鉛筆要一角錢,為了省三分錢,媽媽選擇了無橡皮頭的,能劃就行,我並不介意,書包裡有兩個夲子,本子是用白紙自己製作的。夲子一頭媽媽用針線密密地縫合起來,別說,還真結實,到用完也不會掉頁,掉頁不行,我用鉛筆寫完,還要留給上五年級的二哥,他已用鋼筆,在我的本上作演算,算是廢而不捨,充分利用吧,我就在儉省芹約的要求下,讀完了小學。
每到星期天,或假期裡,家裡養著十幾只羊,我常常到地裡去割草,當時,還沒有除草劑,草很多,不到半晌工夫就收割兩大梱,用木杆扛著回家,常是肩膀被壓的紅腫,在校裡一疼三四天,
童年時,就是在幫父母幹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活結束的。
六五年時,是以生產隊為基礎的大集體生活,幹活掙工分,按工分分糧食,每到收麥時,我和同齡人一塊,由隊會計領著拾麥穗,拾的多受表揚,拾少了扣工分,說是扣工分吧,從無扣過,最多挨一頓批評,總共每天六分工,再扣還有嗎?當時一個整勞動曰是十分工,大人們一天十分,叫一個工,一個工當時價值二角錢,因當時無水井,無良種,無化肥,無機械作業,收種樁稼全靠人力勞動,地裡收成不多,一年有半年還需靠野菜樹葉填飽肚子,年節時能吃上白麵的只是一些工人家裡的人,文革開始那年的春節,母親用高梁豆子的雜麵包了一大筐子包子,餡是用白蘿蔔葉子,裡面只放點鹽,油很少,平時沒炒過菜,常年吃鹹菜,白蘿蔔紅蘿蔔,每家都有一大缸,偶爾來客時炒回菜,用點油勺點油,那像今天拿著油桶往鍋裡倒。
兒女們用著我那時的迷惑目光望著我,小兒子插嘴說:多少天吃一次肉啊?
吃肉,別想,到春節時割上二斤肉的算是富戶。這一點也不誇張,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過節時吃上一頓淨面饃就算不錯了。記得有一次,我嘴饞了,用鐵瓢在鍋底下的火上烤了一些豆子吃,還讓你爺爺揍丁我一頓,理由是我沒下地去揀柴火,當時做飯全靠燒火。
秋糧收後,咱家五口人分了三百斤玉米,二千斤紅薯,這些東西要吃到下年收麥,略有計劃不周,明年春天就要捱餓。
女兒說,穿的衣服多嗎?
穿的更不好,你大爺穿小了,我接著穿,有破洞,打上補丁還要穿,俗話說,新三年,舊三年,補補縫縫又三年,那像現在不時興了,好好的衣服就扔掉。
小兒子問,啥時才不捱餓有白饃吃了。
七零年時,村裡打了一眼機井,有水澆地了,糧食才多了些。小麥產量也提高丁,每畝能收三百多斤,上交公糧後,留下集體公用糧,咱家五口人分了三百斤小麥,這時,能隔三差五的喝上一頓麵條,饃也吃的上了。
一九七八年,生產隊解散,土地承包給各戶,這時,人們自種自吃,積極性也高丁,咱家五口人分了七畝地,耕地用牛,播種人拉樓,往家拉往外送,全是人力拉車,收了麥子運到場上,用牲口打場慢的很,打完場需要半個月時間,雖然累些,收的糧食多啦,五畝地好年景能收三千多斤,交上八百斤公糧後,還剩二千多斤,留下口糧,餘下的全賣掉,糧多,吃的好了,穿也能有新衣服了。
看現在,你們多幸福啊,三天兩頭不斷肉,各種零食不斷,冬有暖氣,夏有空調,室中有電視電腦,手中有手機,住著樓房,出門有汽車。真是福到家了。
兒女們對我的故事不明白,都問,那時,地裡產量怎麼那麼低呢?我告訴你們吧。
今天地裡糧食高產,主要有這些條件:化肥充足,水利條件好,電充足,有優良種子,機械化作業,樁稼秸杆還田,地肥沃了,當然高產,如今農民種地既省力又省時,享福啦。
兒子們還問,你年輕時咋不打工掙錢呢?
剛開始,不興打工,八十年代後期,農民才開始去城扛工,你們小,你奶奶老,我
出不去,如今你們都成家立業了,我也老了。好時候都叫你們趕上了。
小孫子今年十二歲,在市裡上初中,每年光學費就一萬多元。對我的故事更是迷茫。
唉,人生啊!
父親的故事是用血淚做成的糠糰子,我的故事是包皮的饃頭,既有雜麵又有白麵。兒子的故事是用肉餡做的包子。孫子的故事我不會看到了,但堅信,一定更美好,更動聽,子孫後代的故事由未來敘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