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出大山，沒想到託人介紹的工作使我陷入了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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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弄清楚，不老實交待，這牢你是坐定了！”
聽著鐵門“砰”地關上的聲音，我的心直往下沉。
我疲憊地靠在牆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娘熟悉的身影。
娘是村裡遠近皆知的女強人。爹去世得早，娘一個婦道人家，以男人也少有的魄力支撐著破碎的家。她以自己博大的愛心撫育了一雙兒女，以一個女人善良的胸懷教育我們做人。
為了我和妹妹，娘飽嘗了生活的艱辛，剛剛步入中年，生活的磨難已使她顯得蒼老萬分。歲月壓彎了她的腰身，風霜染白了她的兩鬢。娘很要強，無論自己再苦再累，她不願兒女有半點不如別人。娘拼盡了全力，家裡從來沒有缺吃少穿，我和妹妹穿著村裡最合身的衣服。
娘有一副好心腸，左鄰右舍誰有了困難，娘寧可自家節衣縮食也要盡力去幫一幫。誰家媳婦坐了月子，娘總是提上雞蛋或者送上親手做的小衣小帽，帶去一個母親最溫暖的情誼。
娘經常教育我們做人要自尊，志氣不能丟。過日子要走正道，絕不能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來。娘常說，咱家世代良善，絕不能在咱們手裡給祖先抹了黑。想到這裡，我好像看到娘嚴厲的目光正向自己射來，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我永遠忘記不了，在我離家南下打工前的那幾天裡，娘好像一下蒼老了許多。她整日一言不發，默默地為我準備著帶走的東西。妹妹沒了往日的言笑好動，變得沉默少語，紅腫著雙眼低頭縫補拆洗，為我整理著衣物。妹妹從小沒離開過我一天，我這次離家出走，在妹妹的心中無異於一場生死離別。
那天，娘半夜就起來了，為我做好飯，又煮了許多雞蛋。天麻麻亮的時候，我就上路了。娘和妹妹一直將我送到了村頭。分手的時候，孃的眼裡含滿了淚花。
娘再三叮囑我，出門在外，娘不在身邊，要學會照顧自己。到了外面，不要跟壞人交往，不能幹害人的事情。要經常打電話……娘拉著我的手，有著說不完的話。妹妹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她攙著孃的胳膊，眼淚刷刷地流個不停。
想起妹妹，我的眼圈紅了。可憐的妹妹一生下來還沒來得及叫一聲爹，爹就匆匆離去了。在妹妹的記憶中，她一生下來看到的就是娘和哥哥。娘和哥哥就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了。特別是近一兩年來，我已經能替娘分擔著支撐這個家了，妹妹越是將我看成了堅實有力的靠山。如今我突然要離家出走了，妹妹的心頭好像塌了半邊天。
在離家的前一天晚上，妹妹走進了我的房間。她流著淚懇求我不要外出，她說不願哥哥到外面去受苦。她說她情願永不出嫁，一輩子守在娘和哥哥身邊。我當時很是感動，眼圈潮潮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了生活，我最終還是出來了。也隨之帶來了娘永久的牽掛，帶來了妹妹無限的思念。
娘此刻在幹什麼呢？她是不是正坐在炕頭撿著瓜子，將顆粒飽滿的瓜子炒得油香油香，然後託人給自己帶來？妹妹呢？她是不是正站在地頭望著天空出神，想著哥哥此刻在做什麼？
親親的娘啊，您可能還在心裡為兒子默默祝福，哪會知道時時牽掛的兒子此刻卻被作為一個罪人關在監牢裡。可愛的妹妹，你可能永遠不會想到，心愛的哥哥那勤勞的雙手此時卻被錚亮的手銬牢牢鎖住。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覺得辜負了孃的囑託，有負於妹妹的期望。
我順著牆慢慢地蹲了下去，將頭深深地埋在懷裡。我痛苦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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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你家裡人看你來了。”
看守的一聲喊叫，把蹲在地上昏昏欲睡的我驚得差點跳了起來。
我神經質地站起來，跟著看守走出了房間。
娘和妹妹來了，這一刻終於到來了。我感到大腦渾沌不清，只是機械地跟著看守往前走。我用手拉了拉皺皺巴巴的衣服，又攏了攏亂蓬蓬的頭髮，我要儘量不讓娘和妹妹看到自己令人心酸的樣子。
穿過走廊，來到了前院。快到會見室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了坐在裡面的娘和妹妹。當兩個熟悉的身影進入我的視線的時候，我的心象被針扎著了一樣，渾身猛地顫抖了一下，腳步一下子變得異常地沉重。
我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臉色凝重、憂傷地望著地面的娘，看到了娘身旁面容悲慼、不停地抹著眼淚的妹妹。自己如何面對她們呢？是告訴她們自己沒有錯，還是告訴她們自己或將被判刑了？怎樣去面對她們痛苦的眼神和悲傷的淚水呢？我感到從院子到房間的一段路走起來是那樣的吃力，那樣的艱難。
聽到腳步聲，娘抬起了頭。她看到了跟在警察身後的我。若不是我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娘絕不會相信走進來的是自己的兒子。
許多天不見，在孃的眼裡我簡直變了個模樣。娘以前活潑健壯的兒子不見了，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頭發蓬亂，面容憔悴，穿著一身滿是褶皺的髒亂衣服的乞丐般的男孩。我低著頭，儘量躲避著自己的目光。
“哥哥！”
妹妹撲到我的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孃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淚水奪眶而出。
“霞霞。”
我撫摸著妹妹的頭髮，感到嗓子發乾，喉嚨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霞霞，都怪我。我對不起你和娘！”我的淚水湧了上來。
“哥哥，不要說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出來的呀！……”妹妹泣不成聲。
聽著我倆的話，娘痛苦萬分，身子抖索不已。
我將目光轉向了坐在旁邊的娘。娘似乎在短時間內比以前老了許多，她的頭上又添了不少白髮。巨大的傷痛使得她額頭的皺紋顯得更密了，背也駝得更明顯了。
“娘，兒對不起你！”
我猛地跪在了孃的面前，淚如雨下。
娘全身顫動了一下，她仰起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斷湧出的淚水，從她的臉上滾落下來。
娘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扶起跪在地上的我，疼愛地撫摸著我瘦削的面頰。
“娘不怪你。”娘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千言萬語此刻化作萬般的疼愛。
我的內心痛苦極了。我多麼希望娘狠狠罵自己一頓，罵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我也多麼希望妹妹怪怨自己一番，怪怨我這個令人失望的哥哥。
我這次面對她們就是抱著這個思想準備來的，娘和妹妹能狠狠地怪怨我一通，我才會覺得心裡好受一些。可她們卻偏偏連一句怨言也沒有。
望著滿臉慈祥、憐愛萬分的娘和滿面憂傷、淚水漣漣的妹妹，我痛苦萬分。娘和妹妹的過份寬容，倒使我心頭的負擔更加重了。我喘不過氣來。
娘解開包袱，從裡面拿出了為我準備的衣服和鞋襪。妹妹又拿出了一個包了幾層的大包裹，裡面是我最喜歡吃的煮雞蛋和大花捲。還有炒瓜子和一些零散的東西。
“哥哥，這是咱家院裡的樹上結的。你嘗一個吧！”
妹妹含著眼淚將一顆大紅棗放進了我的嘴裡。
我這才忽然想起，中秋節快要到了。我嚼了一口紅棗，眼淚刷刷地滾落下來。我不由想起了往年和妹妹一起打紅棗的情景。
每年中秋節前，家中院子裡那棵大棗樹上的紅棗就熟了。我拿著長竹竿爬上樹往下打棗，妹妹提著竹籃在下面撿。棗打在了妹妹的頭上，妹妹尖叫著到處躲閃，兄妹倆歡快的笑聲傳出老遠。每當這個時候，娘總是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笑呵呵地從窗戶望著我倆。有時乾脆來到院子裡幫著撿棗。
當我汗水涔涔地從樹上爬下來的時候，妹妹就選一個最大最鮮豔的紅棗送到我的嘴裡。吃著甜甜的紅棗，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此刻妹妹又將最大的紅棗送到了我的嘴裡。可我覺得今年的紅棗沒有了往年的甘甜，我剛嚼了幾口就再也嚼不動了。淚水再次湧上了我的臉頰。
今年的中秋節，娘和妹妹肯定是過不好了。在這個團圓的節日裡，娘沒有了兒子，妹妹失去了哥哥。再沒有人將月餅送進孃的嘴裡，祝福娘身體健康了。再沒有人吃下妹妹送過來的大紅棗，跟妹妹開玩笑逗著玩了。再不能全家人一起吃團圓飯看月亮了……
我傷感極了。我覺得自己欠下了娘和妹妹一筆債，這筆債沉沉地壓在我的心頭，使我喘不過氣來。
“娘，霞霞，你們相信我，我絕沒有做出對不起你們的事情。”
我好不容易說出了這句話，我覺得自己的心頭輕鬆了許多。
“如果有什麼，就對政府講清楚。”
這是娘說給我的第二句話，也是娘最後留給我的話。
娘和妹妹走了，帶著深深的傷痛走了，帶著對我的無限牽掛走了。
我永遠無法忘記，娘臨走時那束深邃的目光裡，飽含著多少對我的疼愛和牽掛啊！我也永遠忘不了妹妹那雙含滿淚水的大眼睛裡所隱藏著的痛楚與依戀。
當娘和妹妹的身影從大門口消失時，我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親親的娘啊！善良的妹妹！我絕不會代人受過，我已經舉報。
我一定要回到你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