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永遠忘不了半年前大婚之日，婆婆大鬧婚禮的場景。

舉辦婚禮前兩個小時，孃家爸媽帶著兩個哥哥和嫂子從老家趕來，男人們穿上最好的衣服，女人們戴上最貴的首飾，生怕我婆家人瞧不起。

婚禮進行時，兩個哥哥一高興，就衝著我媽喊媽，衝著我爸喊二叔。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婆婆和老公十分震驚地看著我們一家人。

得知我是孃家媽嫁給小叔子的產物之後，婆婆拽著老公向後躲了兩步，激動地指著我和身後的媽媽說，“你這臭女人勾搭小叔子真不要臉，我們老秦家可要不起你們這樣的兒媳婦和親家母。”

沒想到，多年來我費盡心機去掩蓋的事實，卻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被婆婆當眾揭開，我的心撕裂一般的疼。

我媽面上極為痛苦，仍掙扎著說，“親家母，別別這樣，這事跟我閨女沒關係，她是受害者。”

02.

我叫李豔，出生在山西一個非常貧困的農村。

我從小對父親沒什麼印象，因為他退休前是海員，為了一家生計，常年在海上飄。

也因為父親高薪的原因，我和兩個哥哥有很多零花錢，是村裡小賣店的常客。

我從記事起就發現，鄰居七大姑八大姨們看我和兩個哥哥的眼神，和其他孩子不一樣。

後來，我去店裡買糖果，瞧見鄰居小姐姐流口水，就分給了她一塊。

誰知，她媽媽瞧見了，硬是從她嘴裡將糖果掏出來，甩在地上，指著我罵，“小狐狸精給的東西有毒，不能吃。”

我很委屈地看著她，憑啥別的孩子是正常孩子，我就是狐狸精呢。

她不屑地撇著嘴說，哪有正兒八經的大兒媳害死了大哥，嫁給小叔子，還生下孩子的。

而我，就是那個孩子。

我知道爸爸上面有個大伯，卻不知道媽媽嫁給過大伯。

鄰居阿姨鄙夷地說，你若不信，回去問你媽啊，她自己做的好事，她能不知道？

03.

那個時候我6歲，母親聽到我提起大伯，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她哭夠了，才將我拽到懷裡說，她之所以嫁給爸爸，都是因為上面的兩個哥哥。

我奶奶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大伯。

家裡貧困，大伯早早退學，出門打工支援老二唸完大學。

父親大學畢業當上海員，奶奶緩出一口氣，就給大兒子娶了個老實本分的媳婦，也就是我媽。

我媽很爭氣，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地方，她三年內生下兩個兒子，很討奶奶的歡心。

但奶奶最喜歡的還是常年不在家的老二，因為老二比老大長得好看，還比老大有出息。

奶奶一有空就催老二快點娶個大城市的媳婦，這樣就能在外面紮下根。

可父親說，自己是海員，在家裡算是好工作，外面卻不是。海員經常半年一年的回不了家，有點條件的人家都不希望女兒獨守空房。

半年後，大伯在工地上出現意外，送去醫院晚了，彌留之際將二弟叫到身邊，臨終託孤，還讓他一定厚待媽媽。

04.

多年的兄弟互動，令父親明白，大伯雖沒明說，但是他說到大嫂時，將手附在自己的手心上，十指相握意味著什麼。

父親不顧奶奶的反對，毅然娶了母親。他一發下工資來，就全部給母親打過去，供一家老少花銷。

奶奶在世的時候，吃飽喝足就坐在大門底下罵幹活的母親是狐狸精，是禍害。是她害得自己大兒早死，二兒娶不到城裡媳婦的。

兩個哥哥說，母親當時白天做活，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說，晚上關了燈偷偷地哭。

我出生後，奶奶就更加憎恨母親，埋怨她為何不給有出息的二兒子留個後。在奶奶看來，只有兒子才能延續香火。

後來，奶奶腦出血癱瘓在床，母親不發一句牢騷，擦屎擦尿地伺候了她3年，期間父親只回來小住了2天。她這才停止了抱怨，改口說還是娶了母親好，若是城裡兒媳，自己肯定被嫌棄死了，兩個大孫子也上不了大專，娶不上媳婦。

家裡人諒解了母親，可外人仍堅持曾經的看法。

我們家這麼多年都是街坊鄰居嘲諷的物件，我一直覺得無法見人。直到17歲那年考上大學，離開老家後，才終於脫離苦海。父親常年不在家沒受什麼影響，母親卻查出了乳腺癌。

05.

得知自己得了癌症，母親沒有哭，卻是嘆著氣笑了。

她坐在炕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跟父親說，“老二啊，老的我伺候走了，三個孩子我也拉扯大了，我任務完成了。”

她這是不想治了。

母親明明比父親小了兩歲，因為常年操勞，看上去卻像比父親大了十歲一般。

父親給母親倒了杯水說，沒完成，你得活下去，你還沒看到老三結婚，沒給老三帶孩子呢。

母親想想也是，才不得不去接受了手術和放化療，病情總算控制住了。

為了多活些年，她每天一副中藥，連續喝了半年之後，身上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遠遠就能聞到。

婆婆很忌諱，說婚禮上有人重病，不是件好事。在我的堅持下，母親還是來了。

我藉口疫情禁止大操大辦，只讓孃家爸媽和哥嫂來，就是怕來的人多，他們控制不住嘴亂說話。但我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我同母異父的哥哥們的稱呼是有問題的。

是啊，誰家會有我們家這種詭異的稱呼呢？都是一個媽生的，兩個給她老公叫二叔，一個叫爸。這種稱呼一出來，就是問題。

本來婆婆就看不上我這個外地媳婦，如今得知孃家媽嫁給的是小叔子，而我是他們的產物後，就更加不開心了。

她覺得我媽有問題，我爸有問題，我有問題，我們全家都有問題。她眼中完美無缺的兒子就算跌進塵埃裡，也配得起七仙女，並不需要撿我這種貨色！

婚禮被婆婆強制叫停，老公哭喪著臉，垂著頭聽之任之，毫無作為。

我的心口很涼，當著眾多賓朋的面質問老公，你什麼意思？

老公站在遙遠處看著我說，要不咱倆再冷靜冷靜。

為紮根北京，我未雨綢繆先領的證，後補辦婚禮，沒想到還是遇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06.

“真不像話！”

“怎麼隱瞞這種事!”

賓朋在抱怨聲中散去，我將父母安置進酒店，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痛哭。

不知什麼時候，母親進來了，她從背後抱住我，難過地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躺在她的懷裡緩緩搖頭，這些年她有多難，我都知道。若不是她咬牙走下去，不會有我，也不會有今日兩個哥哥的幸福生活。

母親堅持要帶著重禮去請婆婆開恩，讓我和老公繼續在一起。

我拒絕了，這種腆著臉祈求幸福的日子我受夠了。也許在她看來，老公的不作為礙於婆婆太氣憤；但我卻知道，他不夠愛我。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男人若真愛一個女人，定會逢山開路。”

我們面前沒有山，只有一點流言蜚語，但他已經選擇後退，這種男人還要他幹嘛？！

哭夠後，我打車去了家裡打包走自己的東西，出門時老公不捨，上前阻攔。

我將他推到一邊，拉著行李箱徑自下了樓。

07.

因為家庭原因害得女兒離婚，父親很難過。母親擔憂地說，離了婚，你可怎麼過？

我看著她滿臉的皺紋想，幸好我不是她，我能掙錢，我有生存能力。

母親當年嫁給二叔，很大原因是自己沒收入，還有兩個兒子要養。嫁給外男，又怕不讓帶走兒子們，怕兒子們留在夫家受氣。所以她咬牙嫁給二叔，自己受氣。

但我能養活自己，我不需要那樣。

經過失敗的婚姻之後，我知道了靠男人紮根大城市不靠譜，痛定思痛，我還是決定靠自己。

半年來，我一邊努力打拼事業，一邊相親。

因為我媽有癌症，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要看著我結婚，然後幫我帶孩子，我不能斷了她的期盼。

我吸取之前的教訓，遇到合適的人，就先說明自家情況。男的若是不介意，就處處看，介意就算了，我趕緊相下一個。婚姻路上，我不再強求，不再偽裝。

講真，雖然我的父母違背世俗走在了一起，但是他們沒有損害任何一個人的利益。他們給了我命，他們讓這個小家庭幸福，他們一路走過來很不容易。

我想多掙點錢，把爸媽從老家接出來一起住，讓他們的晚年過得更幸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