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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星期五

那年女兒高考,正月初六開學。把女兒打發走,初七就上班了。往常剛上班都是鬆鬆垮垮晃盪到過完正月十五。可是那一年好像是有大會準備工作要做,剛一上班也就不便請假。回家看望老母親的事兒也就一拖再拖。心想弟弟妹妹過年都回去了,母親也還不算寂寞吧。晚回去幾天正好隔三差五都有人陪伴。有了這個藉口就拖拖拉拉起來。

“娘,毛毛初六開學了。我初七上班,晚幾天回去吧”。“你身體沒事吧?”。“沒大事,看來是老了,老是暈暈乎乎的打旋風腳。那天我站在門臺上摘門簾,也不知咋回事就摔了下來,跟做夢似的”。“啊!沒摔著吧?你做不了的別做了,等我回去再說”。“胳膊腿沒事,就是摔的頭嗡嗡的,臉也摔青了。天熱了,不想吊著棉門簾了,一心想摘下來。誰知……唉!不服老不行呀!”。“以後不要逞強了,啥事都沒有身體重要”。我照例一番囑咐。

已經正月十二了,再過幾天就正月十五了,我不能再拖了。

“娘,我明天回去,你需要點啥呀?”。“啥也不需要。”娘猶猶豫豫試探著“閣,回來能住幾天嗎?”。“娘,我想用單位車回去,要是沒啥事兒,我開單位車在家過夜不太好說”。電話那頭沒了聲音。

正月十三回家的路上,隨手在車上拿起一本雜誌翻了起來。《當十三撞上星期五》,我好奇地看下去。原來說的是西方國家最忌諱十三這個數字,他們那裡的樓房都沒設十三層。星期五是耶穌去世的日子也被他們稱為黑色星期五。如果十三正好撞上星期五被他們看做最最不吉利的災難日。看完後我直犯嘀咕:今天是正月十三又是星期五。又想這是西方人的宗教信仰,中國人沒有這一說。看看今天會有到什麼大事吧。我尋思著,

車到縣城又順便去看了一個老同學。好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我怕娘等心急了,在同學接電話的時候出來給娘打電話報個平安。一直沒人接。於是我給小弟打電話,讓他繼續給娘打,打通了就告訴娘我在縣城馬上就回去。我好不容易從同學的熱情挽留中脫身,再次給娘打電話,依然沒人接。又給小弟打電話,小弟說也沒打通。於是我開足馬力往家趕,也就十幾分鍾吧,終於奔到家門口。

咦,大門怎麼關著?莫非娘出去了。我一推,門開了。“娘,我回來了”。我邊走邊喊。走到北屋門臺下,屋門也關著。我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推開屋門。眼前的一幕驚得我目瞪口呆!娘頭朝東北腳朝西南側躺倒在地上,半個臉貼著冰涼的地面,地上有少量的混著血跡的嘔吐物。嘴角和鼻子外有幹了的血跡,毛衣袖口有貌似掙扎時摸鼻子留下的血痕。

“娘!娘!娘!”我連喊三聲沒有一點動靜,扔下東西,俯身摸摸孃的脈搏,又把手放在孃的鼻孔處,沒有一點動靜。此時的我怔怔地像是僵住了一般,好像我不是孃的孩子一樣,沒有哭泣,不知道悲傷,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幾秒鐘時間好像過了幾個世紀。我突然發瘋似地跑到院子裡狠勁地踹起前面的牆來。聲音驚動了在家的小侄子,他迅疾跑了過來。“姑姑,怎麼啦?”。“快!孩子,你奶奶不行了!你爸爸呢?快讓他回來”。小侄子旋風一樣跑走。我顫抖著撥打120。這時弟媳也過來了,我倆一起把娘抬到床邊上,娘尿溼了褲子。我給娘換上乾淨的衣服生怕醫生來了嫌棄。剛換好,120來了。他們只扒開眼睛看了看就下了結論:迴天無力!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徹底把我擊垮。我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一發而不可收拾,再也不能自已 。

這一哭,我再也收不住眼淚,直到哭的老眼昏花,頭暈耳鳴。

這一哭,我才真正地清醒:我已痛失母愛,成了孤兒,一切都不可挽回!從此再沒有噓寒問暖的牽掛。再無人分享喜悅,再無處訴說痛苦!

這一哭,我再也沒了活著的樂趣,熱鬧的世界從此與我無關。

這一天豈止是黑色,簡直是天塌地陷的災難!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那個愛說愛笑的,活波的,沒心沒肺的我已經隨娘而去,從不輕易掉眼淚的我變得多愁善感,動輒哭泣。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生無可戀,什麼叫心如死灰。我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剩下一具孤零零的空殼,像斷了線的風箏,四處飄蕩,找不到歸宿;像無根的浮萍任雨打風吹。

都說時間是療傷的良藥。可是,十年啦,我從不曾忘記,也沒有被治癒。

沒有了死神前面的那堵牆,我將直面死亡。有時候真想早點結束這煎熬。

我的餘生裡全成了十三和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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