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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六月份,我在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告別時,我的同學都選擇在當地找工作,而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總渴望著去大城市發展,去尋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所以我不顧父母的反對,告別了他們,獨自漂泊到了寸金寸土的上海。

十二月底的一天夜晚,我到達了上海。剛下火車,此時天空中正下著小雪,它們“著陸”在我的肩膀上,給我的黑色羽絨服增添了幾分美觀。火車開走前,父母給了我一千元錢說給我找工作用。不久後,火車漸漸駛離了。我告別了一直依依不捨而硬要送我到上海的父母。父母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不知怎得,父母突然不在我身邊,我總感覺心裡空空的,甚至還感到有一絲忐忑。

我告別了火車站,我站在火車站出口前。此時正值凌晨,除了寒風的呼嘯聲和一些像我一樣的人,四周的靜寂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望著眼前鱗次櫛比的高樓,心中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恐懼。心想:“我為什麼要傻傻地告別自己原來住的地方,自己獨自跑來這裡受苦啊......”我停止了思緒,因為刺骨的寒風如頑皮孩子一般不斷往我衣服的空隙裡鑽。我動起身來,想找一家餐廳去歇歇腳。

我來到一座公交站牌,此時也有幾個人抵著寒風等車。我看了看時間表,這是最後一班車。不久,車來了,我開啟皮夾包準備付錢。這時,寒風颳得愈加猛烈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皮夾包中的兩張一百元錢竟然被風吹了出來。我趕緊關上皮夾包,防止更多錢被吹走。出於自己現在沒有工作,我迅速脫離了隊伍,在路燈的照耀下,那兩張一百元錢顯得格外顯眼。我追逐著,渴求著,嚮往著......

當我拿到錢的時候,最後一班車早已駛離。我無奈地把兩百元錢放回皮夾包。拉起了行李箱,告別了公交車站。在街上,我也看到了一些像我一樣沒趕上最後一班車的人,他們有的直接開啟行李箱,拿出厚厚的被褥蓋在自己身上和鋪在長椅上,耐著寒風的咆哮聲,難以入眠。運氣好一點的,能夠找到一座亭子或長廊作睡覺的地方,雖然說還是比較艱苦,但起碼躲過了寒風的侵蝕。我可不想這樣,我加快了尋找餐廳的腳步。

不久,我跟著指示牌來到了一條美食街。裡面有許多餐廳,可所有的餐廳都已經打烊了。我沮喪地搖了搖頭,心想:“難道今天晚上也要像他們一樣,在外面過一夜嗎?”我無助地望著美食街的盡頭,這時,我突然發現在一小片樹林背後,還有一處亮著的餐廳,它猶如沙漠中的一處綠洲,讓我絕處逢生。我拉著行李箱,奔向那座餐廳。

那是一家麵館,門前大大地寫著四個字——暖氣開放,我感到心裡逐漸溫暖起來,或許是想著今晚有落腳點的緣故吧。我推開門,餐廳裡面不大,只有四張桌子,可是很暖。此時店主正在煮麵條,可能是給自己吃,也有可能下給我們吃......

店主是一箇中年的男人,中等身材,頭髮像是被染過一般,黑得油光可鑑,臉上長了許多的麻子,可能是因為飽經風霜吧。

“儂好——儂好!”他一見到我,就用上海當地的方言來歡迎我,不過發音對於我之前聽過的標準發音似乎有些許不一樣。我拖著行李箱進來,店主二話不說,便到廚房乘了一碗麵條,我正襟危坐在一旁。待老闆來了,我站起來,接過碗,用含糊的聲音說了聲謝謝。我吃得很樸素,一團面,幾塊肉片,一碗水,幾把蔥碎構成了一碗麵。但是當我吃進去的時候,麵條帶來的溫暖,讓我的身體告別了嚴寒,我狼吞虎嚥地吃著,猶如幾天沒有抓到獵物的鬣狗。

“慢慢吃,別燙著了,不夠我再加點給你。”店主用和藹可親的語氣跟我說著,我點點頭,但沉默不語。

“最近怎麼樣,找到工作了嗎?”他突然問道。我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店主,就像小時候媽媽發現我撒謊時的震驚。

我沮喪地搖搖頭,表示否定。

“唉,你們這些打工人的日子過得也夠辛苦的,前幾天也有好幾個人像你一樣來我這裡吃過麵,但他們就吃了一碗麵後,就把錢放桌上匆匆地走了,可能出於面子的原因吧。”店主用同情的語氣說著。我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我馬上就要像他們一樣,不得不做一樣的事。

少時,面吃完了。店主伸出的手拿過碗,想再給我來一碗。這時我才看見,他的手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跡,有的地方佈滿了凍瘡,紅的,紫的都有。有的地方面板龜裂得厲害,形成了一道道溝壑般的“峽谷”。我很好奇,難道他是有什麼面板病嗎,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不會這麼辛苦啊。

面來了,店主仍和我搭話。

“你從哪裡來啊。”他問我。

“廣東。”

“廣東可是一個好地方,我曾經就想去那裡打工,因為某些原因去不了。”

“那你為什麼要來上海,上海和廣東也差不多的啊?”

“我在那裡聽說上海寸金寸土,我想來這裡打工,可能工資比廣東更高。”

“哦——那你可得努力了,也有很多外地來的人來這裡打工,我幾乎每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都能看到有許多打工人在外頭睡覺......”

“我很想幫他們,但是他們那裡人太多,我只能單獨幫一個,可能不大好。”他補充道。

“您土生土長在上海,估計這種現象很早就已經有了吧?”我苦笑著對店主說。

店主沒有回答我的話,他只是笑笑,拿起本子做自己還沒有做完的工作。

我吃完了面,心裡正想著付了錢後開脫的理由。

店主像是會讀心術似地說:“兄弟,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要不你先去我家住一晚上?明天再去找工作?”

我朝店主搖搖頭,笑了笑。表示我對他善良的感謝和婉拒。我想:“去一個當地人家的房子,作為一個外地人,多少也沒有一些面子。”

可店主像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似地說:“就在這裡不遠,很近的......”

......

我與店主“僵持”甚久。最終還是輸給了這條“老臘肉”。

待店主把麵館的門鎖好,我便跟著他告別了麵館。一路上,風還是一成不變的猛烈;那些人還是一成不變的風餐露宿;我的心還是一成不變的寒。我知道,如果明天找不到工作,那麼“那些人”將會變成“我們”。

我們走在一條街上,這條街很寬,雙向四車道。人行道旁擠滿了來這裡打工的人。我無心觀望,可店主卻不一樣,我透過他那疲倦又無力的雙眸中,看到了同情和憐憫。我想:“上海人果然是有錢,不光想著自己,還想著別人。”

一路上我不斷地在想,上海人家裡是怎樣的呢:“家裡是一棟帶泳池的別墅,燈火通明,店主和他的家人在電視上刷著‘年輕人不講武德’。”

但漸漸地,我發現了方向的不對勁,那數十幢燈火通明,晝夜不熄的“摩天大樓”正告別著我遠去。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只能零星到能看見字的棚戶區。我很是疑惑,店主為什麼不回家,是要“微服私訪”誰嗎?

我們來到了一所棚屋,不大,屋頂只是一片瓦和混凝土構成的,我跟著店主走進屋子。

然而,店主的一句話,讓我對先前想象劃上了一個優美的句號。

“這裡就是我的家了。”他似乎有些拘謹地說著。

我驚訝地看著房屋的四周,彷彿在做夢一般。

“我老婆和兒子就在裡面,我老婆是做棉花廠工人的,我們在七年前就來到了上海。”他補充道。

我很是震撼:“一個不怎麼富裕的人,竟然也會處處為別人著想。”

“在我剛來的時候,我們也有和你一樣的遭遇,我們也是被一個不怎麼富裕的打工人好幾天。我雖然說現在有工作了,但還是過得很艱難,一個打工人在這種大城市是很難生存下去的,兄弟,你要在這裡拼下去的話,就得拿出真本事。”他像長輩一般諄諄教導著我。

“我很感謝那個打工人,但是我現在找不到他了。但教會了我一件事,我也要像他一樣,幫助你們。”店主的話溫暖著我的心,再一次地讓我告別了雪夜裡的嚴寒。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今天可以住在這裡,明天你就去找工作吧,這裡大部分公司都包吃包住。”店主的話溫暖著我的心。

夜已深,人們已酣然入夢。但我的心很是激動,我躺在店主家的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不是店主家床板硬的原因,而是我在想明天我們將會遇到什麼樣的挑戰,會不會遇到像老闆那樣的人讓我們告別這漫漫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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