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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陽光溫暖的早晨,如果你在濱江路人行道的花壇邊碰到一個頭發銀白的短髮小老太太坐在那裡曬太陽,穿著乾淨利索,又或者夏季涼爽的傍晚,如果你在廣場上看見跳廣場舞的人群裡一個身材微胖但腿腳利索,滿頭大汗的老婦人,彎彎的小眼睛裡帶著笑,那就是我的外婆。

外婆一生有過7個子女,還有一個乾女兒。不過有個舅舅小時候夭折了,聽外婆講因為那個時候太窮,懷孕也得拼命幹活掙工分。因此當她挺著七八個月的大肚子跪在河邊洗豬草(豬草:給豬吃的青草,需要清洗乾淨)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幾天後發現肚子裡的孩子沒怎麼動,才去找村裡的赤腳醫生聽胎心,才知道孩子沒了。乾女兒則是別人家裡養不活了,寄養在外婆家。聽我媽講,剛來的時候就是個小嬰兒,只能熬各種米糊和土豆糊慢慢喂,好歹餵養了一年,活了下來,又被她家人接回去了。

1987年,是我第一次見到外婆,那時她已經是個52歲的中老年人了,但從那年開始到現在我34歲的人生,外婆從未缺席。

上個世紀80年代,社會穩定,但幾乎所有家庭都很貧窮,年輕人都在努力掙錢,努力活著,我的父母也不例外,因此,很多時候我都是外婆在照顧,也不光是我,我的十幾個表弟表妹表哥,沒有一個沒有受過外婆照顧。外婆家是典型的土家吊腳樓,兩層,全木板拼接的瓦房。瓦房一面是一個院子,一面是抵著一個有著一層樓高的垂直的土坡。外婆家在樓上,但並不從樓下上樓,而是另外朝著土坡開了一扇門,再搭了一塊寬約1.5米,長2米的石板當橋,直接通通到土坡頂上。小時候走,總有些害怕,還記得灰白色石板的中央有一道縫,能看到下面深溝,總覺得有一天會斷掉,但幾十年過去,它仍然在那裡,只是多了些外婆磨刀的痕跡,屋簷滴水的小坑,一直到拆遷,它依然沒有斷掉。走過石橋,便是一扇木門,開門的時候總會吱吱呀呀,進門就是一個房間,裡面牆上貼滿了報紙擋風,平時吃飯,烤火都在這裡。大門斜對面有扇臥室門,門檻很高,小時候怎麼跨也跨不過,摔了很多次。臥室的房間最大,床卻很小,還有衣櫃,桌子,都很老舊,還有幾扇窗。直到現在,我仍記得,我最喜歡的事便是在天氣晴朗的午後,推開中間那扇斑駁老舊的窗戶,看陽光星星點點在老屋裡跳動,美極了。小時候,也常在外婆家睡覺,每次睡覺,外婆總會把我的腳放在她柔軟的肚皮上,特別是冬天,冰涼的腳被外婆肚子捂著,特別特別的溫暖幸福。外婆家廚房樓下住了人,樓上樓下就隔了一層木板,我們常常能從板縫裡瞅見樓下人家裡吃飯,有時候也會惡作劇的往板縫裡吐口水,或者倒水,滴到人家家裡灶臺上。外婆發現了就著急忙慌的整理,一邊用土家方言罵我們“砍腦殼滴,勒哪悶得了哦”;我們背後亂別人,她會說“嚼牙包穀”“嚼舌根兒”,一邊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但不管我們怎麼犯錯,外婆從沒打過我們,最多比劃著嚇幾下也就罷了。

進入2010年,我們所住地方改造,政府將土地收回整體規劃使用,70幾歲的外婆也補貼了錢,幹了大半輩子農活的她算是再沒有農活幹了。但沒有收入,用一分便少一分,所以外婆仍然非常節儉,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我老笑話她,留著幹嘛呀,生不帶來 死不帶去,都這把年紀了。外婆每回都一本正經的說,那要留著,給後代要留著的。但我們每次回老家,外婆都會花大幾十買豬腿,燉湯等我們吃飯,這已經成了外婆家吃飯的標配了。

2017年末,和外婆一起生活六十幾年的外公去世了。外公年輕時很能幹,也很帥氣,但晚年身體很不好,耳朵也聾,照顧外公的衣食起居一直都在同樣也是80幾歲的外婆身上,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添置各種生活用品,同時愛熱鬧的外婆也不能出遠門,只能樓下到處轉轉,還不能太久,得回去看看外公。所以外公過世,在我們看來,對於耳聰目明的外婆不是壞事,她終於可以輕鬆一點了,大半輩子耗在了這個小村子裡,趁現在身體還硬朗,能夠到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了。但從外婆熱鬧之後的落寞中可以感受到,她很想念外公,但她從來沒跟我們說。

外婆特八卦,喜歡湊熱鬧,哪裡人多就去哪裡抓她,一抓一個準兒;外婆是個樂天派,卻容易著急上火,所以她生病了,我們誰也不敢告訴她;外婆怕痛,像個小孩子,有點痛,就齜牙咧嘴“哎喲哎喲”的叫,好氣又好笑;外婆喜歡串門,卻又理智的和兒女相處,分界清楚 。外婆愛唱歌,會唱很多老歌曲,聽都聽不懂的那種……

然而今天,起風了,屋外的雨啪嗒啪嗒作響。本來住院已經可以出院的外婆病情急轉直下,就這兩天時間,我再也見不到活生生的她出現在我面前了。我看著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終於知道:從今以後,我在外婆樓下呼喊外婆,再也不會有小老太的頭探出來了;從今以後,從外地回來,再也不會有人燉上豬腿肉等著吃飯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一個小老太,撫摸著銀白的短髮嫌棄表情的對我說自己頭髮太多了,懶打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一直盯著我們打牌,想學打麻將的小老太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一個笑咪咪的可愛老太太站在我面前跟我說:“你啥時候回來呀?”……

我的外婆,她性子太著急了,所以連永別這麼匆忙,又或許是她太善良了,總是不願意拖累子女,所以到最終她都沒有要別人過多照顧……

2021年2月25日,正月十四凌晨1點多,親愛的外婆走了,永遠的離開了。但我會永遠的記得,我的外婆,她叫陳德芝。

(我的文筆不好,所寫不及感情的千萬分之一,但我想寫出來,想讓全世界都看到,這個老太太,她在這個世界上走過了86個春夏秋冬。她叫陳德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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