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啪嗒、啪嗒、啪嗒。
清脆刺耳的高跟鞋敲擊實木地板的聲音向我們辦公室步步逼近。
我頓時汗毛倒豎、心臟狂跳不已。
她叫薛瑩,是公司經理助理兼宣傳策劃部主任,我的頂頭上司。
她一般不走出她單獨的辦公室,聽彙報或者安排工作,都是叫我們到她的辦公室去,敲門得到允許後才可以進入。
她主動到我們的大辦公室裡來,好像只是為了訓斥我,好讓我在同事們面前丟盡臉面。
我並不是胡亂揣測,因為她此前共來過三次,每次都是這樣。
我的天,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作為一種型別的領導,事無鉅細地都要過問,本也沒什麼錯,關鍵是,別人做得還不如我呢,她卻單單針對我,還煞有介事地跑到我們辦公室裡來,當眾羞辱我。
這讓我想不通。
當時,面對七八個同事各懷想法的表情,我無地自容,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次也不例外。
她剛一進門,大家的臉刷地扭過去,瞬間又都急速地收回來,埋下頭,伏身在各自的辦公桌上。
她紅漲著臉,柳眉倒豎,氣勢洶洶。
“嶽珊珊!”她高叫著我的名字,直奔我的面前,然後啪地將一份文稿摔在我的桌面上,“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做什麼?”
我的頭嗡地一聲大了。
“薛主任,我……我不明白……”
我顫抖著站了起來,感覺要暈倒,趕緊扶住桌子。
“你看看!你看看!”她氣憤地先用手指敲擊著桌面上的稿子,然後翻開第二頁,“這裡有個錯別字!”
我看了一眼,的確,是我沒檢查出來。但這讓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畢竟不是什麼大錯誤。
“對不起,薛主任,”我坦誠地認錯,“是我的失誤,但是,這稿子趕得急,難免……”
“又是強調理由!”她粗暴地截斷我的話,“你總是在為自己的心不在焉、不負責任找藉口,這是一種劣行,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我沒檢查出來,這錯誤我承認,但說我心不在焉、不負責任,這也太冤枉了。
我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她故意設的局,就是來羞辱我的。因為她昨天下班時才安排我寫這個稿子,今天早上就要,搞得我一夜沒閤眼,而這稿子似乎並沒有什麼急用。
我頓時感覺血往頭上湧,胸腔膨脹得快要炸裂了,真想狠搧她幾個耳光。
我咬咬牙,極力地忍住了。
“薛主任,我很珍惜我的工作……不是……你說的那樣。”
“那為什麼還出現這樣低階的錯誤?”她聲色俱厲。
“時間那麼緊……再說,兩三千字的文稿裡出現一個錯別字,也在正常範圍,況且又不是關鍵地方,我……我馬上改就是!”
“狡辯,你就會狡辯,我看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她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實質,說白了,這不是一個字的問題,是態度問題、作風問題,你明白嗎?”
“薛主任,你真的是在冤枉我,我……不能認同!”
我實在覺得委屈,就輕聲反駁了一句,底氣自然不足。
“哼!還學會頂嘴了!”她撇了下嘴角,露出輕蔑,“別覺得名牌大學畢業,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不想幹,就給我滾!”
她扭著屁股摔門而去。
大家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有同情、有可憐、有安慰、有麻木、也有幸災樂禍。
我再也忍不住,衝出辦公室,跑向衛生間,淚水如決堤的洪水,狂瀉而出。
2
哭過之後,我再一次認真地檢討自己,是不是在哪些方面確有不當。
我從小品學兼優,一直獨立自強,大學畢業後以第一名的成績應聘到這家夢寐以求的大公司,就想著一展才華,成就一番事業,怎麼會不珍惜自己的工作呢?
我一直兢兢業業,謹慎努力,這也是有目共睹的啊!至於她所批評的這些事,無非雞毛蒜皮,工作中常會有的,別的人也經常發生過,為什麼她唯獨對我雞蛋裡面挑骨頭呢?
我實在想不出這些所謂的錯為什麼在她這裡竟看得這麼嚴重。
我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對桌的梅姐來到我面前,默默遞給我一張面巾紙。
她比我早來了兩年,因為是對桌,相處得還好。
我抽了抽鼻子,擦乾眼角殘留的淚跡,朝她無奈地苦笑。
“主任對你確實太苛刻了,”她安慰我說,“不過,凡事都要兩面看,慢慢來。”
“我只感覺她極度地厭惡我,沒看到那一面是什麼?”
“是不是她要培養你,才故意刁難?”她看著我的眼睛,試探地說,“這樣你才會變得更加優秀。”
“絕不是,梅姐,你不用安慰我,”我說,“你看到她的眼神了嗎?兇狠、惡毒,如果真的關心我,會與我單獨談,而不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極盡羞辱。”
“她要求嚴格是全公司出名的,卻也從來沒聽說有像對你這樣的情況,”梅姐點著頭說,“確實像專門與你過不去。”
“為什麼呢?我確實沒有得罪過她什麼啊!”
“也許……是更年期綜合症吧,再加上……”梅姐停頓片刻,似乎給我思考的時間,“四十五六的人,一直沒結過婚,性格上肯定與常人不一樣,容易偏激。”
“這個我知道,可要是這個原因的話,她的態度會針對所有人,而不只是我。”
“會不會是……”梅姐思索著說,“因為我們的前主任劉濤啊!”
我吃了一驚,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我在想,她剛才還說你,別覺得是名牌大學畢業,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這是什麼意思?”梅姐蹙著眉,“劉濤主任對你好,是不是她……吃醋了?”
“梅姐你這是什麼話?”我突然有些生氣,語調變得不太友好,“我與劉濤主任共事才不到三個月,他對我不錯,是因為欣賞我的工作,我們之間可沒有任何你想的那種什麼!”
“看你急的,我不是說你,而是懷疑薛主任,”梅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是不是她與劉主任有什麼情況,從而產生了醋意呢?有的女人啊,嫉妒心強得讓你想象不到。”
“不會,”我的心釋然了,堅定地說,“辦公室方姐與我是同學,她說薛主任多年來絕對沒有男女之情,與劉濤主任更不可能,這點可以肯定。”
“我也只是根據那句話望文生義地猜測的,如果不是男女之情的原因,那只有……”
“什麼?”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嫉賢妒能啊!”梅姐笑笑,“才能上你不輸於她,美貌上你更不輸於她,她感到危機了。”
“不會吧?”我張大了嘴巴,“她現在是經理助理,我才是剛入職的小人物,對她能有什麼衝擊啊!”
“女人心,海底針,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啊!”梅姐挑了一下眉毛,搖搖頭,“就像她吧,美若天仙,卻不沾男人,倒是在這職場裡摸爬滾打,硬把自己修煉成了個工作狂,圖個啥呢?真搞不明白!”
“唉!”我嘆了口氣,“我實在不明白怎麼惹著了她,我這往後可怎麼辦啊!”
“別管什麼情況,你必須去溝通,”梅姐熱情地鼓勵我,“主動去賠不是,禮多人不怪啊!”
3
梅姐的話點醒了我,儘管我懷疑她說薛主任會嫉妒我的才能和美貌,但是,我與薛主任缺乏溝通卻是事實。自從她當了我的上司一年來,我確實沒有主動找她談過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一直認為,只要盡心做好工作就行了,這才是對上司最大的支援,結果會說明一切。
我自己也知道,我雖然沒表現出鋒芒畢露,骨子裡卻有些心高氣傲。
大概我們是同一型別吧,心高氣傲的人看不起別人,卻不能容忍別人看不起自己,不可能相互欣賞,成為朋友。
我雖然沒有違逆她的情況,但也不像其他人一樣鞍前馬後,俯首低眉,我想,這可能讓她不舒服吧,也許這是癥結所在。
我決定主動接近她,以自己實在的改變來改變她對我的看法。
她喜歡喝碧螺春,我專門買了最好的一種。
上午快要下班的時候,我敲開了她辦公室的門。
見是我,她先是一怔,原本沒有表情的臉突然拉了下來,明顯地表示了對我的厭惡。
我的心一緊。
可我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的,迅速鎮定下來情緒,關上房門,然後坐在她的對面,順手將帶有精美包裝的茶禮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她瞥了一眼茶葉,什麼也沒說,只是用眼睛斜斜地看著我,仍然一副不屑,好像餘怒未消。
“對不起,薛主任,我是來道歉的,我反思了自己,確實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欠了欠屁股,還是站了起來,傾注真情,誠惶誠恐,“我知道,你對我要求嚴,是對我好!我今後一定……”
“我不會對你好!”
她突然搶過話,兜頭給我來了一棒,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說得這麼直白、無情。
我怔怔地站在那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
“我實話告訴你,”她仰起右手,食指指著我的鼻子,“我就是不喜歡你。”
我突然明白了,我所做的這些功課一點作用也不會有了,我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
“可是……薛主任,”我極力控制住情緒,聲音幾乎變成哀求,“我不明白,請……請您告訴我為什麼?”
“你的品行有問題,那是你骨子裡發出來的,傲慢、自私、野心勃勃,為了自己的利益,在關鍵時候你會毫不留情地將別人踩在腳下。我討厭你這樣的人!”
“你……怎麼可以毫無根據地這樣評判我,”我感覺受到了侮辱,肺氣升騰,語氣也急促起來,“你說的這些全都莫須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不會看錯的。”
“薛主任,你不能這樣霸道、肆意地侮辱我,”我傷心地說,“我父母是大學教授,我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幾乎年年三好學生,我希望您能收回您的話。”
“大學教授怎麼了?壞人也不少啊!光榮的履歷又能說明什麼?人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她骨子裡的東西,只是早晚的事兒。”
“你……你……”我渾身顫抖,話不成句,“你……你這嫉賢妒能……內心險毒的女人……”
“隨你怎麼說,只要你在這裡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得逞。”
我徹底失望了,含淚轉身,拉開房門。
她抓起桌子上的茶葉追了出來,隨手向走廊的地板上扔過去,就聽到啪地一聲巨響,茶葉的盒子裂開了。
她提高嗓門叫喊道:“嶽珊珊,為什麼不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哪裡學來的這些骯髒的壞毛病,竟然用賄賂來謀取私利!”
她這是故意出我的醜。
果然,樓道邊好幾個門框裡立即探出若干個腦袋。
我羞愧難當,萬念俱灰,像一隻過街的老鼠,跌跌撞撞、倉皇而逃。
4
看著我紅腫的眼睛,媽媽擔心起來。
我將與薛瑩的事向她哭訴了一遍。
“可惡!四十多歲還單身,肯定是個性格偏執的女人!”媽媽氣憤地說,“可憑什麼單欺負你啊!我找她說理去!”
“媽,這隻能火上澆油!”
“她爸,你不是有個學生在政府主管企業嗎?讓他安排公司大領導說說那個囂張霸道的女人,幹嘛老跟珊珊過不去!”
“這……不好吧!”爸爸面露難色,目光遊移,“工作上的事情……難免的,注意避開她的鋒芒不就行了?”
“你說得倒輕巧,現在是她主動找珊珊的麻煩,怎麼避?”
“珊珊,受不了就別幹了,”爸爸邊說邊轉身走向書房,“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你這人真是!”媽媽氣呼呼地說,“女兒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歡的工作,怎麼說不幹就不幹?”
“媽,你別說了,讓我再考慮考慮,大不了辭職。”
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做飯去了。
我一夜未眠,反覆地想著自己的未來,我實在捨不得離開這個崗位,但是,只要薛瑩在,我註定沒有前途。
我決定辭職。
就在我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經理辦公室的方姐打電話讓我到她那兒去一趟。
“什麼事兒啊?我正準備辭職呢!”我沮喪地說。
“說什麼傻話呢,”方姐笑了笑,“我能理解你的委屈,不過先別急,有個好訊息告訴你。”
“還能有什麼訊息對我來說是好的啊!”
“兩週後,有位歐洲的大客戶來咱公司瞭解產品,如果看中了,每年會有五千萬的訂單呢!”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做好產品的宣傳推介,爭取抓住這個大客戶,不是你們宣傳策劃部的責任嗎?”
“那是薛瑩的責任,什麼時候也輪不到我啊!”
“她是要總負責,但……”方姐笑吟吟地看著我,“客戶是個法國人,公司能用法語寫作對話的可只有你一個啊!”
“像是個好訊息,”我明白了,但並不樂觀,“可中間隔著姓薛的呢。”
“我向總經理推薦了你,他看了你的履歷,說要大膽啟用。”
“是不是可以不用經過那個母老虎了。”
“當然不是,畢竟她是主管領導,不過,我親耳聽總經理給她安排了,讓你為主,這機會千載難逢,你可要好好表現,證明你的實力喲!”
辭職的事自然就放下了,我想抓住這個機會,讓事實說話。
我一宿沒睡。
次日剛上班,薛瑩就召集全體人員到會議室,由我彙報初步方案,投影儀上顯示著我的文稿。
“大家提提意見吧,”薛瑩環顧一週,“這可是我們公司的大事啊,要集思廣益。”
有三位同事提了意見,都很簡單。
“我說你什麼好啊嶽珊珊,你怎麼就改不了粗枝大葉的毛病呢?”薛瑩發話了,“為什麼沒有配圖?為什麼大小題目不分字型字號?為什麼沒有認真排版?這哪裡有一點美感嗎?”
“看到了吧,你總是任性所為,目無尊長,缺乏教養。不要以為總經理安排你就尾巴翹上天,你給我記住了,我是你的上司,就是總經理要提拔你,也得先過我這一關。”
她還在故意找茬,我想,何必與她爭執呢。
我正想以和緩的口氣向她示弱的時候,手機響了,是爸爸的。
他上班時從來不給我打電話,一定發生了重要的事情。
他說媽媽突發心臟病去醫院了。
“你給我停下!”薛瑩指著我大聲呵斥,“開會期間不準接打電話,一點規矩也沒有!”
“對不起,薛主任,我媽媽住院了,”我站起身,“我必須得去。”
我懶得再理她,說著急匆匆走了。
“你給我回來,我還沒批准呢!”
我身後傳來她的咆哮聲。
媽媽去醫院及時,已無大礙。
此後,我全力以赴做文案,父親也傾力相助,這次我終於大獲成功,不僅PPT中法文圖文並茂,還因我精準流利的法語講解和優雅儀態博得了客戶的高度讚賞,他們立即簽訂了合同。
總經理高興得合不攏嘴,我在隔斷外無意間聽到他與薛瑩的對話。
“那小丫頭立了大功,獎勵給你們部十萬元,她要拿到一半。人才難得,要好好培養啊!”
“好的,總經理,您放心。”
5
這次的成功,讓我重新燃起了信心,更讓我出了一口惡氣。
畢竟結果最有說服力,薛瑩對我的指責,已不攻自破。
可她對我的態度似乎並沒有好轉多少,甚至變本加厲。
正到了年終考核,進行一年一度的互評。
我本著主動和好的願望,給薛瑩打了好評。
我想再次表達我的誠意,期望能借此機會緩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然而,薛瑩卻唯獨給我打了個“差”,結果,我的年終獎在所有同事中墊底。
算了,我想,反正我還有那五萬元呢,總經理都親自安排了。
可事情卻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簡單,三天後,獎金分配方案定了,十幾人平均分配,你好我好大家好。
媽的,大家都好,唯獨我感覺不好。
我忍無可忍,推開了她辦公室的門。
“你對我有看法,給差評,那是你的權利,我無權置喙,”我氣憤地說,“可為什麼只給我一個人差評?好多人明明不如我,你還有點公正良心嗎?”
“既然知道無權置喙,還囉嗦什麼?”她眼皮都沒抬,“至於你說好多人不如你,那只是你的看法,評價一個人,不能簡單地看一時一事,要綜合地看。說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可我知道與人為善,”我反唇相譏,“我本來可以給你差評,但我沒你那麼心胸狹隘。”
“哼!你以為我會感激你?相反,我更加鄙視你,”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那不是出於你的本意,只能說明你不敢恨。”
“我不會像你那樣做人,懶得再與你理論這些,”我對她也報之以輕蔑,“可專項獎勵的分配怎麼解釋?你不是成天張口閉口說多勞多得嗎?”
“別以為取得了一點成績就了不起,沒有團隊你啥也不是,”她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成績首先是集體的。”
“可貢獻有大小,總得有差別吧?”
“太放肆了你!”她突然大聲呵斥道,“先擺清你的位置再與我說話,獎金怎麼分配,有決定權的是我,不是你!”
“但得以理服人吧!”我淡淡地說,“總經理都說了,我應該得到一半。”
“誰告訴你的?”
她突然露出驚愕的表情。
“我親耳聽到的,那天你們說話時我就在隔斷後面。”
她的表情突然輕鬆下來:“總經理是大領導,他不瞭解基層的情況,他可以建議,但不能插手基層的工作。”
我忽然發現,我太嫩了,沒意識到這裡面的玄機。
我如果不說是自己聽到的,大概她就會是另外一番模樣了。這意味著,總經理所安排的事,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總經理斷不會為了我與她過不去。
看來,在她面前,我毫無戰鬥力,爭執的時間越久,受到的侮辱越多。
我恨恨而去。
沒多久,我聽到了更壞的訊息。
梅姐告訴我,薛瑩散佈我的謠言,說我的策劃案是當大學教授的爸爸幫助做的,之所以受到老外的青睞,那是姿色起了作用,對後者的傳言也就五花八門了。
我不清楚這謠言傳播有多廣,便打電話問了方姐。
“薛瑩確實在總經理面前說了你的壞話,但不像你說的這麼重,”方姐說,“為此總經理還專門問我你的情況,我說你和薛之間可能有點小誤會。”
“總經理怎麼說?”
“他是大領導,不會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不過你放心,總經理是個大氣睿智的人。他對你印象很好。”
我將我聽到的獎我五萬元的事情簡要告訴了方姐。
“如此說來,她中傷你應該還有另一層原因。”
“什麼?”
“她答應了總經理,又沒那麼辦,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吧!這下就行了,你這麼有爭議的人,怎麼能獎勵那麼多?這個女人,夠精明、夠狠!”
“唉,我真是恨透了她,再在這兒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啊!”
“再忍耐忍耐,我抽機會給總經理說說,給你另調個崗位。”
我嘴上客氣,可心中根本沒在意她的話。
我不想辭職了,更不想調整什麼崗位。
我要報仇!
6
如此陰毒偏執的女人一定有秘密。
我堅信。
我表現出屈服且消沉的樣子,暗地裡,卻盯緊了她。
我跟蹤了她很久,她與母親住在市中心一幢房子裡,只要不出差,她每天按時回家。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與男人有過接觸,這讓我多少有些驚奇。
但是,她在辦公室時,常常接到電話就關上房門,一看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通話內容的那種情況。
一個沒有男女之情的女人,什麼原因讓她如此神秘呢?
我裝作無意,在她的辦公室門前逗留,側耳傾聽,雖然不太清楚,但還隱約能聽到她讓母親為她郵寄藥物的話。
這是一個重大線索。一個精力充沛且富有的女人,自己不去買,還要讓年邁的老人去忙碌,這本身就很奇怪,再說,是什麼藥?誰服用的呢?她哪裡像需要服藥的人啊!
我迫切想揭開她身上的謎。
一天,薛瑩出差了,可巧辦公室急需她的個人資料辦理出國手續,她讓司機給方姐送來了辦公室鑰匙。
我陪方姐在她辦公室拿資料,還簡單聊了幾句,方姐走時,我故意落在她身後。
我沒帶嚴實那扇門。
真是天助我也,她的電腦沒關,QQ也沒關,想是出差走得急。
我先進入了她的資料夾,一張照片立即讓我血脈賁張,激動不已。
她二十歲左右,被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子摟抱著,那男人側著半個臉,她卻是正面的。
這是一張luo照。
原來,如此優雅的冷美人,竟然也有如此骯髒的過往。也許,她的本質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破鞋,不然,怎麼會留下這樣不堪的照片!
我進入了她的QQ空間。
奇怪,工作圈子之外,除了她的母親,她沒有朋友。
我在她與母親的聊天記錄中獲得了兩個重要資訊。
一個是她大學沒有畢業,而她來這個公司應聘時的大學畢業證是偽造的;
一個是她一直患有精神分裂症,全是靠著藥物來維持,她讓母親為她買藥,就是為了治療。她之所以打電話偷偷摸摸,是怕別人知道她這個秘密,因為一旦暴露,她的工作就完了。按照規定,這種疾病不能工作,更不能做公司高管。
我拍下了我想要的資料。
什麼業界精英、冷峻美人?原來也有過輕狂齷齪的男女苟且,透過學歷造假才得以進入公司,而且一直隱瞞精神病史。
我對她的恨漸漸又滋生出不屑,在我眼中,她已經一錢不值。
我一定要剝下她華麗的偽裝,露出她骯髒醜陋的本相,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顏面盡失,無地自容。
我決不會心慈手軟,就像她對我那樣。
我並沒有被激動衝昏頭腦,裸照雖然殺傷力強,但涉及個人隱私,是要犯法的,我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這絕對是爆炸性新聞,果然,人們議論紛紛。
她的名譽和形象毀於一旦,這是肯定的了。
我緊緊地盯住她的辦公室,想看看她如何應對。
她辦公室的門一直關閉著,好久之後,我看到它開了一條縫,伸出一隻蒼白的手,然後又縮了回去,關上了門。
我似乎看到她在屋內猶豫、崩潰、抓狂、啜泣、痛不欲生的樣子。
終於,門又開了一條縫,那隻手再度伸出,然後,門洞慢慢地大了。
她出來了,戴著口罩和一頂黑色棒球帽,只露出兩隻發紅桃子般的眼睛。
這種形象讓我第一個感覺就是,沒臉見人。
她快速向走廊一側的安全出口走去。
電梯就在旁邊,她不敢乘坐,顯然怕見到同事。
我就站在她的必經之路,眼睛死死盯住她。
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如果她想動手,正中我的下懷,我想,這個老女人,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她沒有了往日的昂首闊步、頤指氣使、神采飛揚、皮鞋橐橐,倒像是個被眾人發現了的盜賊,低垂著頭,急急匆匆、踉踉蹌蹌地狼狽逃竄。
就在與我對視的一剎那,她眼睛裡射出了一道兇狠的怨恨之光,但隨即,淚水淹沒了它。
望著她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我的心一陣暢然。
7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訊息,薛瑩自殺了。
我不免驚訝,卻沒有過多的自責。
在她刁難欺凌我的時候,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我沒有及時調整和戰鬥,這個結局的主人翁有可能是我。
一個受到過百般凌辱的女人,心早就變硬了。
可令我沒有想到是,警察找到了我,還將一副鋥亮的手銬戴在了我手上。
“我又沒殺她,”我平靜地說,“好像沒有間接殺人這種罪。”
“是另一種罪,”警察冷冷道,“侵犯隱私權。”
“你們搞錯了吧,我沒有侵犯她的隱私,我已經給她留足臉面了。”
“精神分裂症是個人隱私。”
“可是,公司有規定,”我愕然,“我在面試時就有提醒,不得隱瞞重大疾病,她這是違反公司紀律,我有權舉報。”
“那是你的理解,情況千差萬別,這點你不用質疑。”警察一副不容置辯、懶得再與我解釋的神情,“而且這是促使她自殺的重要原因之一。”
“是我粗心了,對法律認識不足,”我略有沮喪,“不過,無所謂了,相對於她的結局,我是勝利者。這足夠了。”
“你們沒有勝利者!”警察大聲說道,並送給我一個嘲諷的表情,“都是缺乏理性,感情過於衝動的人。”
“哼!你說的是她,我清醒得很,她這樣陰毒的女人,是咎由自取。”
“那你為什麼就不靜下心來想想,她為什麼單單那樣對你?”
“精神分裂,偏執,嫉妒成性,這不很清楚嗎!”
“有句話說得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啊!”
我覺得這個警察好討厭,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於是沒好氣地怒懟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薛瑩的母親告的並不是你,”警察看了我一眼,“她告的是你爸,她說你爸是罪魁禍首、殺人犯。”
“啊!”
這訊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先是呆在那裡,接著便急迫地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警察於是向我講述了一段二十五年前的往事和薛瑩遺囑中的部分內容。
那時候,薛瑩與我爸是大學同學,又是戀人,大三的時候,我爸被確定公派法國留學,而薛瑩此時已經懷有身孕。爸爸很珍惜這次機會,動員薛瑩打掉孩子。薛瑩為了爸的事業,答應了他的要求,可誰知手術卻使她永遠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也不得不輟學回家。三年後,爸爸回國,卻和我媽媽結了婚,薛瑩受不了打擊,從此得了精神分裂症。
薛瑩再也沒找過男朋友,而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當她看到我來她手下工作後,就把滿腔的怨恨和怒火撒在了我身上。她在遺囑裡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做,但是,一看到我受委屈幾乎要崩潰的樣子,她就有出了口惡氣的感覺,心情異常舒暢。
聽到這些,我默然良久,心中翻騰著說不清的滋味。
美女上司待他人平和,偏總對我發難,得知原因後我反倒愧疚
“你看到的那張照片,上面的男人就是你爸,”警察最後說,“也難怪,二十五年前的小夥子,又是個側面,你認不出。”
“可是,”我突然想到一個不解的問題,“我爸既然知道我在薛瑩手下工作,還受到她的刁難,為什麼不果斷地勸我離開呢?”
“他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也是怕你媽知道了這件事,”警察注視著我的眼睛,“恕我直言,你爸不是一個擔當負責的男人,說他是罪魁禍首,不冤他。法律雖然追究不了他,他應該受到良心的審判!”
我一下子如掉進了冰窟裡,渾身顫慄,腦子裡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只有空洞洞的茫然和虛無。
“你們沒有勝利者!”
警察的話在我的耳邊突然像一聲炸雷。
究竟是誰復仇了誰呢?
我找不到答案!(原標題:《復仇美女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