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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在我受傷後第四天來的,扛了三袋米,兩箱年貨,一大蛇皮袋青菜,雜七雜八的東西塞滿了整輛麵包車。從孃家到深圳,媽媽坐了五個小時,屁股落定不久,她猛一拍大腿,尖叫道:“豆腐,豆腐,我的豆腐。”

媽媽慌亂地開啟大包小包,最後在一個蛇皮袋的旮旯找到被壓成泥的豆腐。她拎出袋子,淡黃色的豆腐水從袋子的角落滲漏出來,滴滴噠噠地落在地板上,暈開一朵朵小花。她抬頭望著我,發白的劉海亂糟糟地貼在額前,眼神中閃爍著慌亂,神情像極了當初考試沒考好的我,戰戰兢兢地等待著宣判。

1、

因使用切菜神器不當,右手大拇指被削去了一大塊。到醫院縫完針後,我第一件事便是叮囑老公:千萬不能告訴我媽。

出生33年,我和媽媽的關係並不融洽。作為她唯一的女兒, 她希望我和她一樣,能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女強人,而我偏偏生得嬌弱,缺乏主見,動不動就愛哭。

從小,媽媽就將她畢生所學傳授於我,燒火做飯、砍柴割草、灶頭鍋尾、煎炸縫紉......她總是說:“女孩子要能幹,才能嫁一個好老公。”可我無論怎麼努力,都達不到媽媽想要的效果。成長的道路上,少了她恨鐵不成鋼的鞭笞。她總是認為,我做啥啥不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用。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受傷的第二天媽媽就打來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她就開始噼裡啪啦地罵。

“你怎麼就這樣死摳,剩下那麼一點土豆,你丟了也浪費不了多少錢,你幹嘛還要削?削到手活該疼死你!”罵著罵著,她竟然哭了:“你要是那麼喜歡土豆,明年我種一畝田給你,屋前屋後全給你種上。”

我的心裡開始泛酸,緊接著手指傳來熱辣辣地疼。似乎有一團棉花堵在胸口,順不下去捋不上來,只有無盡的酸意在蔓延,從心底到鼻頭,後來眼眶也開始發酸發脹。我極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笑著對媽媽說:“媽,我沒事,剖腹產都過來了,這一刀算不了啥。”

“你這挨千刀的,還笑,還能笑。”媽媽又在電話一頭罵了起來。突然地,我發現她的罵比哭好聽多了。

2、

受傷的第三天一大早,我接到媽媽電話,她在電話裡頭告訴我,她要來深圳。

我勸媽媽,年底公司太忙了,我們要上班又要照顧孩子,沒時間回去接她。

媽媽一如既往地倔強:“誰要你們接?我一個人就可以。”

媽媽說到做到,把米缸裡準備過年的米全部裝進袋子,殺了整個池塘的魚,宰了籠子裡的雞,連同菜園子的小幼苗都連根拔起。她叫上村裡阿毛哥的麵包車,快到深圳才告訴我勢不可擋的決心。可是,她似乎忘記了,在農村活了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老家縣城。

年底的會計,累斷的腰。上班前,媽媽讓我們把孩子留在家裡,她能幫忙照看。

“帶娃上班成什麼樣子?就算你們老闆不說,給人印象也不好。”媽媽這一輩子總是想得很多,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想給人添任何麻煩。比如之前我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不管怎麼哄騙,她都不搬來和我們住。

3、

深圳的寒冷姍姍來遲,夜幕降臨才稍稍感覺到涼意。老公騎著小電驢帶著我漫步在小路上,月光格外的柔和,路燈一盞接著一盞的亮起,行至樓下,抬頭看向家的視窗,那裡有一片暖人的昏黃。

推開門,客家釀豆腐的香味撲鼻而來。那是媽媽勞動了一天的成果。

上午等孩子們醒來後,媽媽到菜市場買了5塊錢豆腐,一斤肉。用菜刀把豬肉剁碎,放入香菇、大蔥,加上鹽、生粉攪拌調成肉餡。

把豆腐切成小塊,用筷子把豆腐挖一個小洞嵌入肉餡,將釀好的豆腐放在盤子裡,整齊得像待命計程車兵。

再把鍋燒熱,放入食用油,把豆腐有釀的一面朝下,小火煎至金黃色,幾分鐘後再將豆腐翻轉。

從家到菜市場要走5分鐘,穿過一個紅綠燈。我們平時下班晚,買菜藉助電商平臺,隔天下單,次日取貨,吃得多是一些冰凍食品。

她說:“我給100元出去,隨便他們找。”她將零錢攤在桌上,一臉得意洋洋地整理,就像袁大布考了100分,回家展示試卷,等待著被表揚。

4、

客家有釀三寶,釀茄子、釀苦瓜和釀豆腐。夾一塊釀豆腐放入口中,有豆腐的嫩滑,有豬肉的香味,不禁讓人想起關於它的傳說。據說在很久以前有兩兄弟,一個喜歡吃豬肉,一個喜歡吃豆腐,後來就有了釀豆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豆腐和肉的融合,不是妥協,而是愛的更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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