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是一個喜歡咧著嘴笑的女人,村民們都說她腦子有點問題,智力低下。
她的老公比她大20歲,他們養育了一兒一女。
兒子高考失利,去廣東邊打工邊打算復讀,女兒去廣東後失聯,有人說是進了傳銷組織,有人說沒準已經嫁人了。
村民們都在背後偷偷議論,這麼一貧如洗的家庭,還回來作啥呢?!回來說不定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呢。
沒錯,真的是一貧如洗的家,房子是上一輩人建的老式的泥磚房,兄弟幾人分,所以說屬於他們家的就只有一間房和一間廚房。
上一輩人的房子都是建在山腳下,但現在大家都往大路旁建房,漸漸地都搬了出去,包括她家的兄弟們,所以現在的山腳下就只有她家一戶人,孤零零的,連通往她家的那條小路都雜草叢生,顯得格外淒涼。
好在,她過得並沒有那麼悽苦,每次見到她都是哈哈笑的,笑成了一朵花,熱情地打招呼。
“住在山腳沒有電視看,晚上不無聊嗎?”
“可以去村文化中心那裡看呀,我經常去那裡嘮嗑的。”
“家裡只有一輛腳踏車,你平時上街怎麼去呀?”
“我不會騎,我家那個嫌我太重,他在前面騎,我在後面跟著。”
她的老公有時去幫人挑磚賺錢,而她則是沿著村道撿撿瓶子換點小錢,有幾次看見我用公眾安全感的袋子裝資料,她都問能不能給她,我說可以呀,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而我也沒有其他東西可贈與她的。
然而她卻像撿了個大便宜似的,眼裡都能發出亮光,“多好的袋子呀,拿回家正好可以裝東西。”
好吧,無慾則無求,你過的開心就好!
對於她來說,快樂是那麼簡單,幾個袋子就能夠開心一整天了,而我呢,明明生活得不知比她好多少倍,卻常常陷於各種糾纏中,鬱鬱寡歡。
如果說,阿花能這麼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地活到老,那也算是圓滿的。
可惜,上天總是對善良而無力的人露出殘忍的一面。
過完年上班再看到她時,她已經明顯瘦了一大圈了,以前還有點臃腫的感覺,現在兩邊的臉頰深陷,眼裡流露出的是痛苦,整日無精打采耷拉著坐在門口。
問她老公她得了什麼病,她老公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本以為是尋常的頭疼腦熱,過幾天就恢復了,沒想到狀況越來越差,很少看見她出來撿垃圾了,也看不到她開心地咧嘴笑了。
再見到她老公時,他說去了兩次市醫院,也瞧不出是什麼病,又沒有錢住院,醫院開的藥又貴,吃了又不見有用,還不如自己去圩日去街上買的那種藥,五十塊錢一大瓶,夠她吃個把月的。
什麼!圩日街上賣的三無產品也敢吃!什麼藥五十塊錢居然能買一大瓶!既氣憤又無能為力,只能好聲好氣地勸他說,趕緊去醫院看,去正規醫院,別去那些莆田系的醫院,外面買的那些藥不能隨便吃!!!!!
弱小的人的無力感在這個時候體現得淋漓盡致,她的命就掌握在她老公的手裡,治與不治,怎麼治,都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
年底的時候,阿花走了,草草地被送去了火葬場。
沒有發喪,沒有葬禮,一聲鞭炮都沒有聽到,走的悄無聲息,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她患的是子宮瘤,不過短短的一年時間就走了。
她天生不精明,甚至還有點弱智,她的一切都得依附於比她大二十歲的丈夫。
而他的丈夫又是那麼的窮困潦倒,即使有貧困戶“住院報銷90%,免押金,先診療後付費”的政策,還是怕承擔不起費用,而將她的命寄託在三無藥品上。
貧窮和愚昧總是如影隨行,這個世界對弱者本就格外殘忍,沒資本的人在重病、災難面前只能苟延殘喘。
《鎌倉物語》中人死後會前往另一個世界黃泉生活,如果是這樣,她一定是那裡最單純、快樂的人,阿花,下輩子不要再受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