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令已經過了驚蟄,但是野豬坪的春天,還沒有真正到來。
小雨夾雜著雪粒,砸在臉上生疼,高念娣頂著雨雪站在大姐的墳前。
一身中山裝白白淨淨的男人,跪坐在墳前,像極了以前朱家老太爺們講故事時,嘴裡罵的“特務分子”。
他就是大姐生前的男友,名叫何新宇。高念娣對他的情感十分複雜,在她樸素的認知裡,他是大姐的幸運也是不幸,似乎在自己夢想的愛情世界裡,跟自己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來了,在大姐永遠離開念娣的一個多月以後。
他哽咽著,絮絮叨叨地說,他們一家人過年去了北京親戚家,同時他的調動本來也辦好了,等他安排好就會接走大姐。
念娣打斷了他,她身體難受,忍不住心中的噁心,又不想讓這個男人知道,只能無禮地打斷了他。她沒有生病,是懷孕了。
“你走吧!回你的省城吧!不用再來了!我想,大姐已經不想看到你了!”
說完,高念娣就逃跑似的,跑向了朱家的方向,她的方向沒有錯,她嫁進了朱家。這一切還得從年前的臘月二十五日晚說起。
那晚,高念娣回房之後,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她腦海裡都是大姐告訴她的,那些戀愛的浪漫和甜蜜。甚至,衛生院小花池樹後的第一次親吻,反覆出現在她的腦海,感覺是那般的妙不可言,卻又遙不可及……
在高念娣16年的生命歷程當中,她對美好愛情的所有嚮往,都來自於大姐的經歷和講述,何新宇是大姐的情郎,似乎也是她愛情世界的男主角。
對自由浪漫愛情的極力嚮往,她覺得大姐這樣的愛情婚姻是壞的,不能就這樣認命了。她決定了,今晚就要幫大姐逃出家門。
她穿了棉衣,光著腳丫子,悄悄出了房門,輕手輕腳的把大門開了一個縫,又溜回大姐的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大姐,大姐,是我!”
她壓著嗓子,輕喚了兩聲,沒動靜。
又喚了兩聲,沒動靜。
用力一推,門應聲而開,大姐身穿嫁衣,懸在房梁之下。隨風飄蕩了幾下,孤單的淒涼。
高念娣徹底傻了,她甚至沒有叫喊,滿腦子都是幫大姐逃走的想法,甚至還有大姐那次親吻的場景,混亂極了。
她呆呆的後退了,一步,兩步……碰翻了獨凳上盆子裡的豆腐。
“哐當”、“啪嘰”、“哐當”……
“大大,大大!”高念娣宛若從夢裡驚醒,聲音乾啞,如同夜梟。
高老漢,提著油燈,看到這般場景,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造孽啊造孽,這都是造的什麼孽!”
身邊高大娘直接驚叫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就這樣,高念娣替姐姐嫁給了朱從德,朱家也退了響器隊,草草辦了事。過完年,朱從德又去了山西,臨走前給了念娣幾百塊錢,讓她還在家做做衣服。
她最近經常噁心乾嘔,趁去鎮上時,偷偷跟相熟的護士買了驗孕棒,她果然是懷孕了,她以前就聽大姐講過,幹那種事,是會懷孕的。然而,她並沒有慌亂,似乎自從臘月二十五晚之後,她什麼都不怕了。
高念娣的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還是經常往返與村鎮之間,買布料做衣服,以前在孃家,現在在婆家。只是以前她會去衛生院跟大姐說說話,現在只能看看,大姐不在了,她也不知道還能看看誰,難道是何新宇,她的心起了一絲波瀾。
直到何新宇重新出現在大姐墳前,高念娣害怕了,於是她想趕走他,但是她自己卻先逃跑了。
高念娣原本以為何新宇很快就會回省城了,然而他並沒有離開,還在知道念娣懷孕之後,每次在唸娣去鎮上買布料,經過衛生院時,他都會給一些補品。
清明前一天,高念娣去鎮上買布料,經過衛生院,她又看到了何新宇,這次她沒有拿了東西就走,而是對他說:
“何醫生,可以去你宿舍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何新宇愣了一下,急忙說道:
“啊?好哇,你大姐……哦,哦,請到我的宿舍說!”
高念娣笑笑,跟著何新宇進了衛生院,熟悉的小院子、小花池,那以前是大姐的宿舍,現在已經住了人……
恍惚之間,她覺得姐姐還在她身邊,甚至大姐就在她身體裡,與她同在。
進了宿舍,念娣在後面關了門,何新宇拿起暖瓶,準備倒水給她。
突然,何新宇感覺背後一暖,他轉過身來,高念娣又從正面,緊緊的抱住了他,那火熱的唇也攀上了他的臉頰……
高念娣迷失了!
面前似乎有團燭火,她要飛過去,綻放出溫暖的緋紅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