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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冷,都已經“七九”了,天氣還沒有絲毫回暖的跡象,昨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使路面有一些泥濘。今晚的行人很多,甚至有些擁擠,大家都是奔前面的廣場去的,那裡正在搞今年元宵節的燈展。顯然,今年的燈展比往年場面都大,也更熱鬧。他就是看準了這個熱鬧勁兒,才破例地批發了一大卡車的甘蔗,人多東西好賣,說不準能賺上一筆呢。

大冷的天,本來他只想自己在這裡賣就可以了,可是妻子不同意,妻子說,還差一點,我們就可以交房子的首付了,趁這個時候,能多賺一點是一點。他知道妻子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在這個打工的城市,有一套自己的住房一直是他們的夢想,何況兒子也要上小學了,天天東搬西挪的,他也有些厭倦了。他雖然有些不捨,可最終還是同意了妻子的建議,他帶著兒子在這邊賣甘蔗,妻子在離他不遠的那邊。

六歲的兒子一直嚷嚷著要自己去看花燈,但都被他厲聲地制止了,雖然燈市就在眼前,但是人多腿雜,現在丟孩子的事兒多著呢,他才不放心讓兒子去那樣的地方。他削了一塊甘蔗,遞給圍了他的軍大衣坐在車斗裡的兒子。小傢伙把小臉扭向一邊,表示著對他的抗議。順著兒子的目光,那邊的花燈正爭奇鬥豔異彩繽紛。他看著兒子流著鼻涕的小臉,心裡忽然一酸。他一直覺得對不住兒子,大人苦也就苦了,可是讓孩子跟著他們一起苦,對他卻是一種煎熬。記得有一次兒子指著一輛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的汽車說,爸爸,咱們什麼時候也能有一輛汽車?他苦笑笑說,會的,我們什麼都會有的。兒子說,到時候你可要帶著我逛遍整個好玩的地方啊。他說,那當然,到那時候,你想去哪裡爸爸就帶你去哪裡。可是現在,兒子想去看花燈他都做不到,更何況汽車呢,那不過是一個天方夜譚罷了。

等甘蔗賣完了,爸爸就帶你去看燈,他苦笑道。

你什麼時候能賣完?騙人!兒子回過頭氣呼呼地反問。

他竟一時語噎。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把這車甘蔗賣完,今天賣不完,有明天,明天賣不完,還有後天,後天以後呢,甘蔗會賣完嗎?

有人在攤位前停下了,他顧不上再和兒子搭話,無論如何,生意還是第一位的。

顧客是一個女的,濃妝豔抹,香氣襲人,懷裡抱著一直白色的小狗。兒子看見狗,忽然來了興致,他湊過來,伸出手剛想摸一摸,那狗忽然衝兒子咬過去。兒子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小臉頓時煞白。那女顧客顯然有些不高興,一邊緊抱了狗,一邊不饒人地說,它是你能摸的嗎?要是咬了你,算我的還是算你的?他趕緊賠了笑臉,稱了甘蔗給她。

那女顧客一走開,他趕緊拿了兒子的手來看,還好,兒子的手臂上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印,皮沒有破,也就不用擔心狂犬病了。他重新把兒子抱到車斗裡,又圍好他的棉大衣,說,等爸爸賺了錢,也給你買一隻。

兒子的情緒有些失落,他沒有想到狗會來這麼一下子,一時蔫蔫地躺在車斗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拋下兒子,他把目光投向妻子的那邊。妻子穿了一件大紅的防寒服,正在忙碌地應付著身邊的客人,顯然她那邊的生意要好一些,他後悔沒有去那一個攤位,他知道賣甘蔗是一個累活,不僅要把甘蔗切成段,還要全部削皮,手裡沒點功夫是不行的。從妻子幹練的姿勢上,他一直有一種負疚感。這麼多年,妻子一直跟著他遊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卻從沒有抱怨過他的無能。妻子越是這樣,他就越有一種欠債感。不能讓老婆孩子過上幸福生活的男人還算個男人嗎?他有時自問,之後是自責,再之後是更大的動力,他要賺錢,他要買房,他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小汽車,然後帶著老婆孩子在城市的大街上兜風。

忽然,那邊騷動起來,剛才還平靜的人群忽然都向妻子所在的攤位湧過去,妻子的紅色防寒服看不見了,到處是晃動的人群和嘈雜聲。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彷彿看見妻子被別人抓住了頭髮,繼而被按倒在地。兒子聽到動靜,也從車斗裡站了起來,整個燈市裡都是張望的眼神。

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拿起削甘蔗皮的刀子,他想如果有人敢動妻子一下,就讓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鄉下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記起有一次賣蘋果,一個年輕人找茬,說他缺斤少兩,想詐他。他二話沒說,拿了旁邊攤位的一杆秤,說,蘋果要是缺斤少兩,他少一賠十,要是不少,你得給個說法。那年輕人看他氣盛,早沒了開始的囂張氣焰。他想起父親曾對他說過的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人生在世,只要不做虧心事,什麼都不用怕。現在,要不是兒子在身邊,他真想衝過去,看個究竟。

還好,半小時的功夫,那邊的人群就散開了。他墊起腳尖,終於看見了妻子的身影,紅色的防寒服讓他稍稍的出口氣,他放下手中的刀子,繼續賣他的甘蔗。

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深了,剛才還人織如流的廣場忽然間就冷清下來,只有那些花燈還在不知疲倦地履行著守夜的職責。兒子睡著了,他也有點累了,摸摸削甘蔗皮的右胳膊,既酸又痛。

他看看那邊的妻子,妻子也正好向他這邊張望,並做了一個收攤的動作。他呼應了一下,然後收拾好剩餘的甘蔗,把車開過去。

剛才怎麼了?真擔心死了?

兩個看燈的人發生了口角,還動了手。

我以為是你和人家打起來了呢?

怎麼會呢?妻子指指那些甘蔗說,只是甘蔗讓他們弄斷了不少,還丟了一些。

沒傷著你就好。他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圍在妻子的脖子上,冷嗎?他攥住了妻子的手。妻子的手並不涼,似乎還有一股溫暖傳遞過來。

不冷,你看我的收穫。妻子拿過她破舊的小皮包,裡面是一堆散亂的鈔票。

夠買房子的了嗎?他揶揄道。

差不多了吧,妻子並沒有理會他的表情,繼續說道,如果照這樣下去,這個元宵節我們可有一大筆的進項呢。

我可不想讓我的老婆太辛苦,你看看別的女人,那日子過的。

誰讓我命不好呢,嫁個窮光蛋不說,連孩子也跟著受罪。

呵呵,他小聲地笑起來,對不起啊老婆,瓦西里不是說過,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嗎?

你就會貧嘴,妻子把圍巾拿下來,重新給他圍上說,天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嗯。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等等,我答應要帶兒子看花燈呢。

都什麼時候了,明天吧?

不,就今天。他倔強地抱起沉睡的兒子說,兒子,我們看花燈去嘍。

兒子似乎沒有聽到,依舊沉睡在夢裡。

就那樣抱著沉睡的兒子,他大步地奔向廣場,整個的燈市,肅靜成整齊的佇列,彷彿在等著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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