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全家下放農村的時候,那是六九年,我七歲,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
到老家的輪船碼頭是爺爺和叔叔挑著籮筐來接的,爺爺挑著行李,叔叔的籮筐裡一頭是我弟弟,一頭是隨身攜帶的行李。
到家以後正好是吃中飯,中飯是白粥和薄薄的麵餅,就著鹹菜,我和弟弟吃得都比較歡,因為餓了。
第二天中午,媽媽給我和弟弟端來的是麵條,一碗粗粗的麵條,第一次吃這種麵條覺得挺有嚼勁,我和弟弟都將麵條吃完了,就是吃得比較慢。接下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還是這種麵條,弟弟撂下碗直接跑掉了,我則捧著碗哭,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我記得當時媽媽動了動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後來還是哥哥姐姐告訴我,這裡就是家,城市裡的那個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沒有搞懂為什麼城市裡的家沒有了,為什麼要到農村生活。
在這段時間我接受了從城市到農村生活的巨大落差,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我知道了一個詞——青黃不接。
當時的我接受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們沒有多少糧食了,要堅持到麥收必須夾雜著吃雜糧,而那個硬硬的麵條叫做元麥麵條。我現在想想應該是大麥粉做的麵條,反正不好吃,吃了經常胃疼。
那段時間我經常生病,不是高燒不退,就是鬧肚子。我奶奶說是水土不服,一定要讓我喝灶土燒的水,水燒好了端進來我爸就給倒了。
那段時間我爸經常出去搞糧食,可是一個農村的人到哪去弄糧食,大家都不寬裕,即使弄來一點點糧食,一大家子人給誰吃好呢?總之那段時間把我爸媽給愁的。
好不容易等到麥收,我爸就到生產隊借一些新小麥去磨粉,回家就給我做了軟糯的疙瘩湯。我記得好吃的差點連碗都啃了,在一旁眼巴巴的弟弟也嚐了幾口。
記得有一天晚上,叔叔不知從哪弄來兩個蘋果塞給我,讓我悄悄地吃,而他的三個兒子連蘋果的味都沒聞到。
就這以後我在奶奶嘴裡變成了:嘴刁、懶饞、討債鬼。只要爸媽不在家挨奶奶的罵是常事,那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罵,只能在奶奶罵的時候逃出那個擁擠的家,經常等到爸媽放工回家的時候才出現。
在奶奶懶饞的罵聲中,姐姐出去割草的時候會帶上我。慢慢地我也學會了割草餵羊,給雞鴨餵食,掃地抹桌子等等。雖然學會了一些家務活,但還是趕不上五歲堂弟的幹活利索,可能也是經常捱罵的原因了。
那一年,爸爸說要造新房子,我和弟弟高興得滿村子跑,終於不要再聽奶奶的罵聲了。其實,那時候高興得太早了,那個罵聲如影隨形跟著我們搬進新房子,一直伴隨我搬到城裡住才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