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2016年的正月十六，傍晚的時候，突然接到媽的電話，電話裡媽的聲音嗚咽，說：我要離家出走，你們誰也別找我。我趕緊詢問緣由。媽說：今天是正月十六，我跟你爸爸說一起下樓遛百病，你爸說累了，不想動，讓我自己遛。

我家確實有正月十六遛百病的傳統，也是媽承襲她小時候孃家的做法。

過了幾分鐘，媽又打來電話，說，我已經上公交車了，我要去找你。

一聽這話，我跟先生趕緊一起開著車往公交車站趕。接到老太太，老太太拄著個柺棍兒，哭哭啼啼地下車，估計把人公交司機也嚇得夠嗆。

我跟先生開車帶媽去了公園，一邊兒遛百病一邊兒好一通勸慰。溜達完又把老太太送回了家。

這事兒我以為就過去了呢，第二天，媽又給我打電話，得意揚揚地說：昨天晚上回來後，你爸還躺沙發上呢，我一把薅住你爸的脖領子，劈頭蓋臉一頓罵，你爸說我錯啦我錯啦。媽說得繪聲繪色。

2017年，爸84歲，陰曆2月21病逝，離2016年正月十六僅僅一年零三十七天。爸說他累了那他就真是累了，其實那時癌症早已侵犯了他的身體，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爸比媽大九歲，年輕時也曾風流倜儻衣冠考究，從我記事起，媽從來沒給過爸好臉色，爸一直生活在媽的罵罵咧咧嘮嘮叨叨強勢高壓下。

爸老實本分吃苦耐勞了一輩子，也忍耐包容了媽一輩子。我但凡為爸發聲，媽就憤憤然地指責我，為什麼疼他（爸）不疼她（媽）。

爸死了，不知該不該為他慶幸終於解脫了。我是真的解脫了，再不用為爸揪心難受，再不用看媽對爸目眥欲裂的表情（zuilian）。

爸活著的時候媽從來沒念過他的好，人死了，家裡的大事小情媽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道，這下媽知道難了，開始哭。哭也不是哭爸，感謝爸這輩子對她的好，而是哭她自己，哭沒人這麼盡心的管她了。

爸臨終住院時，媽問爸：你覺得我好不好？爸說：不好，總打仗。

爸死了，媽少了發洩的物件，開始把矛頭直指我跟姐，各種的不孝，各種的不好，各種的抱怨。有一天，我跟姐聊天，談起爸，爸忍辱負重一輩子，可以說，爸也替我們姐倆頂了雷。

我沒有爸的涵養，也沒有爸寬容，當媽一次一次找茬兒的時候，我就會壓不住騰騰往上竄的小火苗，媽就會哭天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爸從來沒說過我一個不字。那時，我的腦海中就會把自己幻化成一個替父報仇的俠女，披堅執銳，威風凜凜。

斯人已逝，心緒難平。

又是一年正月十六，我在家庭群裡發了訊息，讓大家去遛百病。也跟先生約好了，晚上出去轉轉。我在想用不用跟侄子說一聲讓他陪奶奶溜達溜達，畢竟在媽眼裡孫子才是自己家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