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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六十年代,在我的老家蘇南鄉村,人們聽說過八哥這種鳥,就是誰也沒親眼見過。當地能見到的,無非是麻雀、喜鵲、白頭翁之類土生土長的鳥兒;要不就是燕子、大雁、布穀鳥這些隨季節飛來飛去的鳥兒。可我的同班同學莊小勇,卻說他養了一隻八哥鳥。當他把這一訊息在班上宣佈時,很多人不相信,都以為他在吹牛。我家和莊小勇家離得最近,是第一個去看八哥鳥的人。

下午放學後,我來到小勇家,小勇非常開心,立刻把我帶進院子,從木工房裡捧出一個木盒子,讓我看小八哥鳥。我看到木盒子的底部,有一個渾身長刺的毛球球,如果去掉細長的脖子和光禿禿的腦袋,簡直跟癩蛤蟆一個樣。

見我一臉疑惑,小勇急忙解釋:“它還小哩,毛還沒長出來,等一個月後你再來看,保證是一隻會說話的八哥鳥。”接著他又告訴我:“這是我爸從外地帶回來的,還是用兩包香菸換來的呢。”這話我信,小勇爸是當地有名的木匠,常去外地做工,給兒子帶回這個活寶貝完全有可能。從這天起,每天放學後我和小勇一起走,看他喂完小八哥後再回家。給小八哥餵食很有意思,它幾乎什麼都吃:小靑蟲、小蚱蜢、紅蚯蚓,這些蟲子它都愛吃。不過,最喜歡的要數在樹上掛著的“吊死鬼”(一種吃樹葉的黏蟲,會吐絲把蟲繭掛在半空中)。小勇家門前的幾棵大楊樹,樹下掛著很多“吊死鬼”,不費勁就能收到一大把。用剪刀剔開繭殼,一條肥肥的黑蟲就露出來。把蟲子碰一下小八哥的嘴,它立刻張開象箥簸一樣的大嘴巴,把蟲子放進嘴巴里,立刻吞進肚子裡。別看小八哥個頭不大,食量卻大得驚人。無論你往它嘴裡塞多少,一概吞進肚子裡。直到把嗉囊撐得鼓鼓的、實在吃不下去時才肯停下來。

小八哥長得很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幾天前還是滿身青毛管,幾天後長成片片黑毛。開始只在翅膀上,很快布滿全身,等到所有的毛管消失,八哥鳥的外型已經顯現。只是翅膀還沒長硬,飛不起來。不過,它已經在為飛行作準備:每天練習拍打翅膀,努力讓身體抬升,隨時準備飛向天空去。

和小八哥同時長大的還有小勇家的一窩小雞,出殼才五天,一共有九隻。在老母雞帶領下在院子裡散步。老母雞對它們十分當心,只要聽到有哪一隻小雞發出叫聲,立刻跑過去安慰它。這些毛茸茸的小傢伙也太會撒嬌,稍微受一點委屈,便要向媽媽訴苦。老母雞經常把它們藏到翅膀底下,唯恐發生意外。小勇每次給小八哥喂完食,就把多餘下來的蟲子餵雞。可小雞不會吃,圍著蟲子大驚小怪。非要等媽媽把蟲子啄碎以後,它們才敢吃。和小八哥相比,它們差得太遠啦!,不知哪天才能學會獨立。

兩星期之後,小八哥羽翼豐滿,在木盒裡已經呆不住,站在木盒的上口,一見到我們進木工房來,立刻抖動翅膀,向我們表示歡迎。我忽然發現:小八哥的額頭與喙之間多長出一撮纓毛,就像古人頭上的冠。它自以為很好看,故意晃動腦袋,希望引起別人注意。這時,小八哥開始認人,對我和對小勇明顯不一樣:看到小勇時,會張開翅膀朝他身上撲,就象小孩要大人抱;對我卻不是這樣,最多嘰嘰地叫幾聲,算是向我打招呼;倘若不認識的同學來,小八哥不但不歡迎,還會豎起羽毛,嘴裡發出嘎嘎的聲音,示意你不要靠近。

幾天之後,八哥學會了飛行,開始只在木工房裡,作小距離飛行。剛學飛的鳥兒,常常是飛起來容易降落難。窗戶、門框、連牆上的釘子都成為它的歇腳點。一旦感到體力不支,就來個緊急迫降,落在這些臨時的降落點上,也包括我們的頭頂和肩膀。每當出現這種情況,小勇非但不生氣,反而給它食物作為獎勵。經過一段時間訓煉,小八哥能聽從口令直接歇到他的手上。訓煉從屋內移到屋外,小勇把小八哥帶到大門外去放飛。飛臨屋前的大水塘時,小八哥顯得很緊張,身體在空中飄忽不定,可當它看到小勇就站在水塘邊上時,很快鎮定下來,開始以在我們的頭頂上繞圈飛行。八哥鳥飛在天空中很好辨認,雙翅上各有一塊白斑,就像兩隻白蝴蝶在空中閃動,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幾分鐘後,小勇吹了一聲口哨,小八哥聞聲飛來,輕輕降落到他的手背上。八哥已經長大,小勇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該給它重起一個名字,老是八哥八哥地隨嘴叫,畢竟算不得大名。小勇讓我想一個好名字,我搜腸刮肚說了七八個形容詞,結果都被他否定。最終還是用叫慣了的八哥二字。

有一天,我和小勇放學回來,走進木工房,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小木盒被打翻在地,八哥不見了。小勇慌了手腳。急忙吹起口哨。接連吹了五六遍,不見八哥飛來。兩人轉向屋外尋找,來到水塘邊,小勇發現大楊樹下蹲著一隻黑貓,小勇示意我不要動,從身後揀起一塊碎磚頭,對準黑貓砸過去,黑貓叫一聲逃走了。在一棵大楊樹的樹稍上,我們發現了小八哥。小勇吹響口哨要把它喚下來,可八哥停在樹稍不動窩,顯然是被黑貓嚇壞了。這天晚上,小八哥首次在樹上過了夜。第二天我再去小勇家時,八哥已經回到了木工房。小勇對我說:“小木盒不能再用,必須做一個新鳥籠。”他找來一箇舊竹籃,四面用魚網紮緊,把小八哥放進去之後,竹籃掛在木工房的最高處,野貓沒本事跳上去。

新的鳥籠最大的好處是攜帶方便,小勇可以隨時把它帶在身邊:在木工房寫作業時,鳥籠就放在小勇的作業本旁邊,和他一起看書識字;去樹林裡採集“吊死鬼” 時,小勇把鳥籠就掛在樹枝上,讓八哥知道這種蟲子“長”在樹上;在菜田邊挖蚯蚓時,鳥籠放在田埂上,讓八哥知道吃蚯蚓必須在菜田裡找。

到了晚上,小勇爸在木工房開夜工,小勇常常替老爸當下手。為了讓小勇子承父業,老爸從小就教他練基本工。傳統的木匠活有四項最重要的基本功:劈(劈線)、推(推刨)、鑿(鑿眼)、截(截斷),小勇每晚要練兩個多小時。八哥天天在旁邊陪著他。

小勇還經常帶八哥上街,在古老集鎮的街道上,小勇在前面走,八哥停在兩旁的屋簷上跟他走,鳥腿在屋簷上走得慢,落下一段距離,“呼” 地一聲飛過去,歇到前面等著他,逢到集市日,街上人很多,可八哥的眼睛更敏銳,總能從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小主人,只要小勇吹一聲口哨,立刻朝他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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