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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今年吃完年夜飯,手起發落,給自己剪了個光頭。她說:“我要當尼姑修煉了。”聲音沒有絲毫悲傷。她就是她,一個與眾不同的她!

姐是能人一個,從小能到大。能吃,小時候放學回家比賽吃飯,我頂多吃兩碗,她可以吃四碗,看得我目瞪口呆;能跳,多高的田埂都敢跳下,我只能跑到地的盡頭繞個彎下來;能遊,學校游泳比賽,老師都追不上她的速度,我們這些手腳不靈光的人只能沿著河岸奔跑給她助威(我們山村小學,沒有游泳池,老師就利用深潭做游泳比賽場地了);能說會道,模仿能力極強,一句平常的話到她嘴裡就變得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孩子們特別喜歡她。因為過於貪玩,學習成績總是上不去,又因為長得太快,排隊放學永遠都得當排頭,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所以姐決定,小學畢業打死也不去上學了。年少無知的她給自己的一生留下一個巨大的遺憾。

姐高而苗條,長髮及腰,烏黑髮亮,身材結實有力,是勞動好手。她除了把家務活幹得滴溜溜轉,還善於編織,比如用篾編扇子,可以把任何你想要的文字編進去,當時最火的有“祖國萬歲”“青春之歌”之類,扇子剪成橢圓或心型;她還善於用芒箕芯編織行李箱或收納箱,這些箱子經過打蠟,上油,遠銷東南亞。姐熱情洋溢,是個快樂的勞動者,手裡幹著活,旁邊放個錄音機,聽著鄧麗君的歌,時常哼唱幾句,身邊常有一批迷弟迷妹,當然,追求者也無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別說七里八鄉的媒人踏破門坎,就是鎮上的大中專畢業生也不乏追求者,姐一概不談,她說:“我文化水平那麼低,配不上他們。”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一晃就二十七八了,這在農村是真正的剩女了。鄰居阿叔又給姐介紹一個鄰村的,年齡相當,人也老實,雖其貌不揚,姐卻一眼就看上了,並非是看上他人了,而是看上他堆在樓上的一堆書。他是縣城重點高中畢業生,第一次沒考上大學,因為從小沒了媽,家境貧寒,就不再復讀了,在家還是經常看書學習的。姐喜歡一個有文化且地位和她同等的人,既彌補了她沒文化的遺憾,又不傷她的自尊心,不用低人一等地活著。她歡歡喜喜的就嫁了。

婚後姐發現並沒有“夫妻雙雙把家還”的快樂,那堆書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精神慰藉。姐夫是個木訥、守舊、思想呆板的人,還有深深的自卑。姐性格火辣,兩人因此衝突不斷,烽煙四起。大兒子出生40多天,姐和姐夫大吵一架,自己直奔海邊,想從此投入海的懷抱。但一想到嗷嗷待哺的兒子,眼淚婆娑,在海邊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自己回去了。這一回,就是接受命運的挑戰。

隨著女兒的出生,姐的生活越來越困難,姐夫手無抓雞之力,沒能賺回一分錢,還學會了吸菸喝酒。姐一怒之下到縣城擺攤賣菜去了,每天三四點起來進貨,賣到下午三四點回家,孩子是顧不上的。姐夫緊跟著也到城裡踩三輪車掙點錢,城裡不給三輪車拉客後又去做搬運工。一家子總算安頓下來,孩子們也就近入學。只是兩人都忙於生活,孩子教育順其自然。兒子初中畢業就走進社會,和一幫不讀書的同齡人一起混,喝酒抽菸一樣不少。姐那個著急上火就別提了,好不容易勸他做快遞小哥,不到一年,嫌錢少,不幹了。一家人依然住在一間狹小的出租房裡,父子兩一日不離菸酒。兒子去年酒後摔跤,自己回家躺下不省人事,血染幾床被子,差點命送黃泉,半夜姐夫回來才送去醫院。姐正好在老家建房子,聽聞此事,眼前一黑,癱倒在地。

為人妻,為人母,有欲則剛。如磐石的重擔你得擔起,泰山壓頂你得扛著。姐削落一頭長髮,明志給夫看,給兒看:男兒當自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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