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生，依我說，咱娘這次的手術費就用她自己的錢付了哇，她的錢留著也沒用。”沉悶的病房裡，老大張眉生先開口了。

“為啥要用咱孃的錢？咱們分攤就行了，咱孃的錢給她留著，她心裡也有點底氣。”老二張愛生沒好氣地說。

“她的錢不就是用來養老的嘛？現在不花放著什麼時候花？遲早一樣花。”眉生口氣強硬地反駁道。

“咱娘活著一天就別動她的那點錢，等她不在了，咱們該分再分哇！”愛生堅決不同意動她老孃的錢。

兄弟倆說話一個比一個口氣強硬，沒說兩句就吵起來了。

張老太太膝下有兩兒兩女，眉生愛生美霞麗霞。老伴十年前去世了，只留下她一個人。老伴去世時，給她留下了三萬元存款。這些年，孩子們逢年過節孝敬的錢她也捨不得花，一點一點攢起來，存下兩萬元，老太太名下總共有五萬元存款。

老太太雖然七十多歲了，但身體沒啥大毛病，不願意跟兒女們住，獨自在老家生活。兒女們都在縣城買了房，平時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只在週末時輪流回去看看她，給她買點吃的用的。

前幾天，張老太太下城走親戚，辦完事就住到大女兒美霞家。美霞中午包了餃子，老太太只吃了三兩個就不吃了。這可不像老太太平日裡的飯量，在美霞的追問下，老太太才說最近吃飯總覺得喉嚨裡有東西，咽起來費事，沒啥食慾。

下午，美霞就帶著老太太到縣醫院拍了個片子。結果一出來，原來是食道上長了個拳頭大的東西，當地醫療條件有限，醫生建議還是到外地大醫院看看。

美霞立馬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其他兄妹幾個。當晚，兄妹四人齊聚美霞家，商量以後決定第二天先去省城醫院檢查。

第二天一大早，四個兒女帶著老太太就直奔省城醫院。又是化驗又是拍片折騰了一上午，下午結果出來，結論和縣醫院的一樣，食道上長了個腫瘤。偏偏腫瘤長的位置靠近心臟，如果做手術切除腫瘤的話，風險太大，畢竟老太太年齡大了。

醫生建議給老太太做個食道擴張手術，這樣手術風險相對要小，能暫時解決老太太的吃飯問題。兄妹四個商量了一下，決定遵照醫生的建議，先給老太太辦住院手術。

眉生、愛生兩兄弟就拿了老太太的證件一起去辦住院手術，美霞、麗霞兩姐妹領著老太太去醫院附近採購東西。

等到美霞麗霞一個攙扶著老太太，一個手裡提著東西回到病房，兄弟倆已經爭得面紅耳赤，幸好病房當時只有他們一家子。

“你倆這是怎麼了？人家這是醫院，有啥事坐下來商量哇。”美霞開口安慰兩個弟弟。兩個弟弟都是火爆脾氣，一言不合就上火。

“大姐，你說哇，就咱娘那倆個錢，大哥非讓取出來做手術。我的意見是咱們四個出了手術費，咱孃的錢先留著，讓咱娘心裡有個底氣。”愛生先向姐姐告起狀來。

“咱孃的錢放著不也是放著，遲早是花在她身上，這次給她做手術花了就完了，省得以後因為分錢鬧矛盾。”眉生瞪著兩隻眼睛爭辯道。

老太太耳朵有點背，平常只有大聲說話才能聽得清，站在地中央不明究理地看著兩個兒子。麗霞把老太太安頓到床上坐下，美霞則和兩個弟弟走到靠窗邊的位置。

美霞麗霞最瞭解母親的心思了。這些年母親手裡就那點錢，都是省吃儉用攢下來的，自己都捨不得花，那是老孃壓箱底的錢呀！因為清明倒墳的事情，老孃已經在兩姐妹面前哭過好幾次了。

張家的祖墳在大山上，離村子有好幾裡地。每次給父親上墳，來來回回得兩個多小時。而且上墳的路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路一側就是幾十米的深溝。這些年，村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山上的地沒人種，路也沒人維護，年年被雨水衝涮，路越來越窄，有好幾處坍塌得厲害，眼看就要斷路了。

張家兄妹就商量著把父親的墳地遷到近點的地方，這樣將來安葬母親、上墳都會方便很多。新墳地早請風水先生看好了，就是因為錢的問題遲遲沒有動工。

老大眉生是個倔脾氣。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平常在父母身上還行，就是一到出錢的時候就開始磨嘰。他是既捨不得花錢，又不想落個不孝的名聲。

因為倒墳地的事情，兄弟兩個幾次都說不到一處。老太太年齡大了，存款都是由小兒子愛生來保管的。眉生非要讓愛生取上老太太的一萬元錢用於倒墳開支，愛生不同意用老太太的錢，就這樣拉扯了兩三年。

眼看著今年老太太已經80歲了，眉生不道用什麼理由說服了老太太自己出錢，愛生見拗不過大哥，只好依了他的主意，取了老太太的一萬元存款，兄弟倆才僱人把倒墳的事情搞定。

雖然眉生說是老太太自己要出錢倒墳的，可過後老太太卻在美霞麗霞面前哭過好幾次。“別人家倒墳這種事都是兒子們的事情，怎麼到了咱家就成我老太婆自己出錢了？”“要是你爹還活著，看他眉生敢出這主意！”“兒子們這是擺明了小瞧我呢！”每次說得美霞麗霞也陪著老太太哭一頓。

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次眉生又打起了老太太那幾萬塊錢的主意。

美霞一聽也有點生氣，但還是儘量壓著火，用溫和的語氣說：“我覺得還是給咱娘放著那點錢哇，今天問醫生，這手術也就花個兩萬多，我們都能負擔得起。”

麗霞安頓好老太太，也過來接過話茬：“我覺得咱們對咱爹咱娘可要一樣了，可別讓咱娘心裡不平衡。以前咱爹生病，那次不是咱們出錢，咱爹一分不出，報銷下的醫藥費還得給了咱爹了。”

……

眉生眼見姐姐、弟弟、妹妹意見一致，唯獨自己想法和他們不一樣，生怕他們過後合起來說自己捨不得給母親花錢，而且自己是家中長子，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臉面上多少有些過不去。當下惱羞成怒：“咱孃的錢留著有啥用，她自己又花不了，買東西還不得咱們給她買？再說，那錢放時間長了，將來還不知道能剩餘多少呢？”

愛生一聽這話，在那怔了一下，臉色就變了，似乎聽出了大哥的言外之意：“你要這麼說就沒意思了！錢是咱娘讓我保管的，每年取出多少，存了多少，結算了多少利息，我都記著賬了。我還能貪咱孃的錢？那是昧良心的事情！你要不放心，我回去就把咱孃的存單都給你拿上，你想怎用用哇。”

眼看兄弟二人就要鬧翻了，美霞趕緊在旁邊打圓場：“你大哥不是不是那個意思,你也別多心。”

麗霞本來想說，大哥家裡要是有困難了，俺們仨個出手術費哇。但看看眉生那張因憤怒而紅騰騰的臉和眼睛裡冒出的火氣，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這話一出，估計大哥該把矛頭指向自己和大姐了。畢竟自己是個閨女，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孃家的事還是少表態哇，別出了錢還落不下個好，大不了以後再給母親錢算了。

坐在病床上的張老太太先是看著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靜靜地觀察著他們說話的聲態、臉上的表情，雖然她聽不清孩子們在爭吵啥，但她還是從兄弟倆憤怒的表情下猜出了個大概。當孃的還能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張老太太假裝把頭扭向門外，眼裡卻早已噙滿了淚水。

等把一切安排妥當，因為手術要在兩天後才能做，愛生和麗霞第二天要上班，就留了眉生和美霞照顧老太太，兄妹兩返回縣城。

臨走時，老太太特意囑咐愛生，回家把她的存款取出來看病用了哇，自己留著錢也沒用。四個子女聽了面面相覷，誰也沒說一句話。

第二天，愛生從家裡拿了老太太的存摺送到大嫂家裡。

張老太太的手術非常順利。在兄妹幾個精心護理下，一週後就出院了。眉生堅持要把老太太先接到自己家裡伺侯。親戚們聽說老太太做了手術，紛紛到眉生家去看望老太太。眉生熱情地接待著各路親戚，聲淚俱下地給大家講述著老太太看病做手術的驚險和擔憂，自己照顧母親的勞累和細心，親戚們都誇眉生是個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