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義
正月初五的下午,我和老伴正在老戰友家坐客,妹妹來了電話,說大舅從民樂下來了。掛了電話,我們就告別老戰友,匆匆往老母親那裡趕。
大舅顯得很蒼老,還穿著平時的那套舊衣服,看不出一點過年的喜慶樣子,他坐在沙發的一端正同他86歲高齡的老姐姐,我們的老母親嘮嗑哩,妹妹在廚房忙著給大舅張羅飯。我按民樂老家的習俗給大舅作揖拜年,大舅忙起身還禮。大舅說他今天下來有兩個目的,一是給老姐姐拜年,二是給我們送土地流轉後的租金。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要給我們。我和三弟說什麼也不要,可大舅不行,執意要給,並說這是你們母親的地租錢,也是她的養老錢,二十多年了,你們父母的承包地都由我和你們的小舅白種,前幾年流轉後又要平整,沒什麼收益,所以也就沒給你們兌現租費,去年承包商才正式地把租金給到我們手裡,每畝是280元,我種了你們6畝地,一共是1700多元,你們的母親是農村戶口,不象城裡的老人有養老金,她啥也沒有,全靠你們侍奉,這點錢頂不了啥用,可這是她應該得的,你們必須要收下。看他態度那麼堅決,我們就不好再拒絕了。
我問大舅去年家裡的收入情況,他便一五一十地給我算起了細帳:地租每畝280元,他有12畝地,共收入3360元;他是村裡的特困戶,每人每月有300元的補貼,他和大舅母兩人共是600元,老年補貼每人每月是110元,兩人是220元;加起來每個月就是820元,一年是9840元,加上地租收入一共是13200元,平均下來每個月老兩口的收入僅為1285元,人均是640元。大舅說,如果沒什麼大災大病,也就夠花了,我們只是買個米麵油什麼的,肉和菜買不起就不吃,今年春節,我們只割了3斤大肉,牛羊肉貴得很,我們買不起就沒有買。聽著大舅的訴說,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酸酸的,苦苦的。
大舅今年77歲,有一兒兩女,20多年前,兒子突發急病去世了,從此,他們就失去了依靠和希望,一直生活在思兒之痛的陰影下,每當提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時,老兩口就痛苦不堪,以淚洗面,他們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活著沒意思,早死早安生。他的兩個姑娘和女婿都很孝奉,對他們也關愛有加,可他們總覺得失去兒子的痛苦是無法用金錢和物質可以彌補的,那是永遠都抹不去的痛,撫不平的疤。孫兒長大併成家立業後他們破碎的心才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我們作為外甥對大舅老兩口也是關愛有加,無微不至,經常送一些生活用品給他們,可也是杯水車薪,無法改變他們貧困的現實和失去兒子的悲傷。現在農民的收入渠道主要靠的是打工,土地的收入很微薄,而打工又是年輕人的事,大舅老兩口已年過70,沒辦法出外打工,僅靠地租收入也只能解決溫飽問題,想過上幸福有尊嚴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我們正談得投入時,晩飯已做好,六七個菜端上了茶几,可大舅沒有食慾,只象徵性的吃了一點,給他敬酒也不喝。我們只好陪他聊天,他對農村的事瞭如指掌,談起來頭頭是道,張家如何,李家怎樣,王家的誰去年打工掙了多少錢,娶媳婦又花去了多少,他都如數家珍般地給你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由於我們聽得很認真,他講得就格外仔細,一直聊到很晚很晚才休息。
第二天早晨我愛人做了一鍋牛肉湯送過去讓他吃,可他仍然沒有胃口,只吃了一小碗。我們挽留他多住幾天,可他說不行,作為特困戶的他還無償地承擔著打掃村裡一條馬路的任務,今天要大掃除,不走不行。沒辦法,我們只好由他。走時我給他送了10斤掛麵,10斤清油,一件保暖內衣,二弟三弟分別給了幾百元錢。我又開車一直把他送到飲馬橋侯車點,望著他步履蹣跚,緩慢上車的背影,我的眼淚禁不住地就流了下來。是為大舅,也是為那些巳經脫了貧的所有貧困地區的農民。
202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