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我想過去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回過頭去，發現自己只顧著挑書，擋了別人的路。

“那個，對不起，我太胖了，我想過去一下，我就是帶孩子來書店看看書……”唯唯諾諾的語氣讓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圓潤的身材，個子不高，穿著一件說實話非常過時的玫紅色呢子大衣，怯生生的眼睛直盯著我。

“那個……不好意思啊，我沒看到後面有人。”被人這樣看著，我有點尷尬，又道歉了一次。

只是我沒想到，她毫無徵兆的跟我聊起了天。

“你好，你上班嗎？你肯定有工作吧，一看就是。”

“嗯，我在書店對面的樓上上班，下班過來看看。”出於禮貌我也趕緊回答了她，天知道我這個陌生社恐患者此時此刻已經緊張的不知道手該放哪了。

“上班好，上班真好……我也想上班，我就想找個保潔之類的工作，能掙點錢就好。我……我不行，我、我有問題，家人不讓我工作，我羨慕你們。”她的眼睛裡突然充滿了淚水，臉漲得通紅，兩隻手不停的絞在一起。

我有點不知所措，我想也許她是個寂寞的人吧，面對我這樣的陌生人，才能好好聊聊天。她的孩子看起來已經有三四年級，自顧自坐在一旁的小書桌上看書，時不時皺著眉頭看向我們這邊。

她看我注意到了一旁的孩子，趕緊小聲說：“啊，不好意思，我就是想找人聊聊天，我以前上大學是學中文的，所以就喜歡帶孩子來書店看看書，教教他，其他的地方……他們不讓我去。”

“這麼巧，我也是啊！”

“不不不，不一樣，你有工作，還年輕，我的人生已經和你們完全不一樣了。”

我還在想要怎麼回答，她的孩子似乎耐心已經到了極限，顧不得還在書店裡，有些惱的喊她：“媽媽！你幹嘛呢，你別去煩別人好不好！”當我聽到“煩別人”這三個字，我的心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嘴上打著哈哈說：“沒事，有機會再見啦。”說完，便倉惶逃跑。

出了書店，天已經黑透，路燈下是匆匆忙忙下班回家的行人、親密挽著手去約會的情侶、打打鬧鬧去聚會的閨蜜們，車水馬龍，是充滿煙火氣的繁華。不過十來分鐘，我卻好像在某個奇異空間裡遊走了一圈後又回到了人間。

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我看著車窗外熟悉的街景，心裡卻堵的難受。我想起那雙怯生生卻渴望和我聊天的眼睛，還有那些突如其來的淚水；想起那雙一直不安的絞在一起的手，看上去那麼粗糙那麼不符合她的年齡；想起孩子喊她不耐煩的語氣，她好像已經習慣了……

她說她有問題，我當然感覺到了。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心疼，疼到我眼裡也突然充滿了淚水，坐在最後一排埋著頭，究竟是什麼啊，讓曾經的陽春白雪自卑地把自己埋進了塵埃裡。

後來，我很多次在下班後去過書店，可是再也沒有遇到過她。下一次，我想先開口：“對不起，可以陪我聊聊天嗎？”

春天到了，希望你能夠被生活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