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的2月20，我永遠都記得這天，那天我早上還在和外公說話，他還在對我點頭，下午我正在睡午覺的時候外婆突然上來說外公不行了讓我下去看看！
當時的這話讓我臉色一白，二話不說直接跳下床就衝了出去！
一到外公床前，外公已經是光進氣不出氣了，脈搏也跳的非常微弱，在我一來後直接就斷了呼吸。
我和表弟表妹趕忙去搖外公的身體，但是沒有一點反應，傷心的情緒開始瀰漫四周，舅舅嘆了口氣就給外公颳起了頭髮。
當刮完後，舅舅扶起外公打算換衣服，這一扶起直接抽動了外公的身體，把外公的肺部擠了一下，頓時肺部像是受了刺激一樣又開始呼吸了。
這種情況卻讓我們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是壽終之人的正常現象，器官開始逐步死亡，並不會一下子死去，起碼要喘氣很久，有的甚至要喘一天。
舅舅一愣，隨後打電話通知了所有親戚，然後抱著外公坐在床上等著他走，至於為什麼不去醫院，因為去醫院了也沒用，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請醫生來看了，醫生說也只能吊他幾天命而已，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吧。
不一會外公本來僵硬的身體開始變得火熱，甚至冒出了汗，身體也變得非常柔軟，接著外公睜開了眼睛看著我們，這是迴光返照了。
外婆直接抓著外公的手哽咽著說：‘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吧。’
舅舅也抱著外公的身體不停的道歉說著‘不應該放棄你。’
外公看著兩人搖了搖頭，斷斷續續的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我都沒有怪過，我在幾年前就活膩了。’
外公這話，惹得在場人又是一陣傷心，因為是我們放棄了他。
外公還想說什麼，可是他這年老的身體營造出的迴光返照根本支援不了他多久，才沒一會外公的身體又僵硬了，眼睛也閉上了，只剩下喘氣起伏的胸膛。
我們卻只能在旁邊看著……
晚上，看著外公還在喘氣，推測起碼要天亮後才能斷氣，於是我們開始坐在他床邊守著他。
外公一直從下午四點，喘氣到了晚上十二點，此時外公已經沒有了意識，只剩下身體還在做出本能，但是也只有微弱的心疼和喘著粗氣的肺在工作，其他器官早就死了。
後面心跳也停止了，就肺還在工作，因為心臟的停止跳動，全身的血液不流通，外公的的面板呈現出了黃青色，接著手指指甲就變成了烏青色，非常的嚇人。

看著外公就是斷不了氣，我們開始講起了和外公以前在一起的開心事。
我們這裡有個習俗，滿了70歲以上的壽終之人，在臨走前不能哭，不能傷心，要多講以前的開心事，讓老人開心的走。
於是我們說著以前外公和外婆照顧我們九個孫子的事，那個時候我大姨家的兩個，我和我姐，三姨家的兩個，舅舅家的三個孩子都一起放養在外公外婆家裡，外公和外婆對我們這九個調皮的孫子有著深深的無奈，孩子太多了，外公外婆兩個人根本管不來，就經常出現剛把這個哄好，那個又哭了的苦笑之事。
也說著以前我調皮，帶著小表弟炸外公最喜愛的茶杯的事情。
懷念著以前外公能動時每天外出回家後都給我們帶各種野果的事，那個時候外公每次出門回家手上總會帶著一枝椏的野果或者野味給我們九個孫子解饞，基本都是春天帶不知名的野菜，夏天帶果，秋天帶瓜，冬天帶野味。
也氣著他當初不配合治療，嫌棄醫療費貴，然後腦血栓癱瘓了13年，在家癱了13年時，外公就再也沒笑過了。
在我們說著這些的時候，外公喘的粗氣也開始逐漸平穩，最後在晚上十二點二十的時候吐出了最後一口氣，走了。
看著外公走了，周圍直接佈滿了各種情緒，有傷心，有失落，有愧疚，還有一絲不該出現的慶幸……
看著親戚朋友一個一個的到了，我們開始給外公換壽衣，當把他衣服脫開後，渾身都是化膿的傷口，這一幕直接擊潰了我們心裡的防線，內心的愧疚直接迸發，我們真的對不起外公啊！
他其實是被餓死的，是我們放棄了他！
外公癱瘓了13年，期間全是動彈不得，每天就是在床上和椅子上走動，從清晨被外婆扶起來，洗涑完後就坐在椅子上發呆，接著吃飯、拉屎拉尿、繼續發呆、吃完飯後又回床上躺著，13年來沒有出過門，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小小的房間就成了他的整個世界。
在外公癱瘓期間，我們也想推他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新空氣。
可是都沒時間，加上外公他也不願意出去，在他癱瘓後，家裡的頂樑柱也塌了，外婆一個人要忙著去地裡幹活，白天幾乎沒有時間照顧他。
表弟表妹要去上學每個星期回來一次，舅舅和舅媽要忙著去掙錢給外公買藥，給表弟表妹掙學費，一家子的重擔都在舅舅舅媽兩個人身上。
這些外公一直都看在眼裡，所以能不麻煩家裡人的事外公絕對不去做，哪怕舅舅閒下來要推他出去走走，也被外公罵了一頓，然後催著舅舅不要管他，趕緊去休息。
我和我媽也打算接外公過去照顧，但是也被罵了，說他在那裡都一樣，他已經連累到舅舅了，不想在連累到我們，最後任憑我們怎樣說他就是不去，沒辦法了就由著他了。
後面這幾年外公的身體越來越差，各種毛病成出不窮，折磨著他的同時也在折磨身邊的人。
舅舅也因為外公來回奔波，一邊掙錢給表弟表妹當學費，一邊照顧著外公外婆，壓力真的很大，而這些外公都看在眼裡。
在16年末，17年春的時候，外公生了一場大病，奄奄一息的樣子彷彿馬上就要走了，外婆趕忙通知了在外面工廠裡的舅舅，舅舅直接請了假回來就帶著外公去醫院。
到了醫院各種費用的開銷，差點壓垮了舅舅，但是沒辦法，老人必須得治，舅舅和我媽還有幾個姨到處籌錢，算是籌夠了醫藥費，但是表弟表妹的學費沒了。
看著舅舅忙前忙後樣，以及考慮表弟表妹的學費去哪兒要的樣子，外公的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反正自己癱瘓了13年，早就活膩了，現在又被病痛折磨的要死不活，估計也就只能活個一年的事，不如自己早點走，不拖累舅舅和外婆了，還能省下醫藥費讓孫子孫女有學費，反正自己活到77歲了，也不虧。
於是外公趁舅舅出去後，他顫顫巍巍的舉起僅能動的左手，將右手上的針頭給暴力的扯了出來，在扯出來後又拿著針頭使勁的戳自己的血管，最後看著藥液混合著他身體裡暗紅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他才滿意的放下針頭，然後等著身體裡的血液流乾
這時舅舅進來了，看著眼前的一幕讓他大驚失色！趕忙就去叫醫生，醫生來後立馬進行止血包紮，然後在外公的左手上重新打了吊針。
舅舅經過剛才外公那一鬧，也不敢大意了，就將外公僅能動的左手捆了起來，然後就一直守在外公身邊。
外公看見自己被舅舅監督著死不了，他流出了複雜的眼神，隨後老淚劃過了臉龐，但是才一會又露出了堅定的目光，隨後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舅舅看著外公睡著了，也放鬆了警惕，這幾天急急忙忙的來，又到處為外公奔波，他也累了，就趴在外公床前睡著了。
不曾想，外公根本就沒睡，他看見舅舅睡著後，又開始自殘了，雖然左手被捆住了，但是怎麼也捆不住他一顆求死的心，外公的手臂開始貼著床瘋狂摩擦，似乎想要透過摩擦將手臂上的針弄出來，最後他成功了，手背開始漏針，沒一會就腫起了一個大包，袋子裡面的藥液還在不停的滴落。
最後因為沒有人發現，那個腫起的包在不停的變大，隨後直接被撐炸了，床單直接被染上了色，外公卻不管不顧。
舅舅睡醒後看了一眼外公，就看見了這已經染上色的床單，當即站起身來一看，就看見了外公手背上破開的一個大口子，二話不說跑出去把醫生叫了進來，進行包紮處理。
醫生走後，舅舅抱著外公就開始哭，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外公看著舅舅也溼潤了眼眶，抬起手想摸他，但是外公想了想又很快的將頭轉了過去。
哭累的舅舅看著外公還是這幅求死的樣子，這幾年攢的怨氣和委屈直接就爆發了！
舅舅怒氣衝衝的對著外公大吼：你就這麼倔！當初你生病的時候我就帶你去醫院，結果你看見醫藥費有點貴就不打針不吃藥，不配合治療，現在好了吧，癱瘓了，整整13年都在家裡躺著，媽媽她每天都要照顧你，這13年裡她從來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每天晚上都在惦記著你冷不冷，尿沒尿，餓不餓。
現在你孫子們長大了，他們的學費我要去掙，媽媽這幾年也幹不動了，你們兩個老的日常開銷我也要去掙，當然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不說什麼，現在家裡又沒什麼掙錢路子來拱家裡的開銷，我只能出去掙錢，但是我一出去就怕你出事，一想到你一出事我就慌，你知道嗎，我在外面一直都是提心吊膽的，從來沒有安心過一天。
當初你要是配合治療你也不會癱瘓，也不會在這13年裡一直呆在家裡哪兒都去不了，享受不到一切東西，我也就能安心的在外面掙錢給你養老，就是因為你不聽話，嫌醫療費貴，放棄治療，我的壓力才這麼大！
外公聽著大吼的舅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前方，眼神也因為舅舅的話語更加堅定了下來。
舅舅發洩完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看著眼前的外公也愣愣的呆住了，似乎剛剛的話傷到外公了，舅舅忽然拉這外公的手連哄帶騙的說：你要走我不攔你，這幾年我一直在外面沒有好好的陪你，你先好好聽醫生的話，等我陪你一段時間先，然後我將你的外甥親戚都叫來，在讓他們陪陪你，你要走也不要帶著遺憾走，行嗎？
聽舅舅說完，外公想了想就點了點頭答應了，或許舅舅的話說到他心坎去了，他也想在見見親人子孫，不想帶著遺憾走。
於是外公開始配合治療，但幾天後就吵著要出院回家。
舅舅沒辦法了，只能照做，反正外公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帶回家度過最後一段時間就行。
到了家裡後，舅舅就開始把和外公有血緣關係的人都叫了來，然後天天陪著外公說說話，子孫輩的就給他剃剃頭髮，刮刮鬍子，洗洗腳，那段時間外公的笑容真的很燦爛。
後面舅舅請了一個月的假期快到了，那天老闆打電話給舅舅問他什麼時候回去，舅舅不知所措的回答在等幾天。
沒想到這話讓外公聽見了，他那笑容一下子就僵持了，隨後嘆了口氣，到了他該走的時候了，現在趁舅舅還有十幾天的假期趕緊走，等辦完喪事剛好到假期，自己真的不能在拖著舅舅了，現在家裡外婆幹不動了，表弟表妹上學又等著學費，家裡的擔子都在舅舅一個人身上，自己在呆下去，舅舅也沒心思掙錢了，家裡遲早會被拖垮的。
於是外公開始了絕食，那段時間誰勸都沒用，舅舅哄著在陪一段時間也沒用，當外公被餓暈的時候，舅舅打算將外公送去醫院，卻被外婆阻攔了。
外婆說：‘要走就讓他走吧，這幾年你也不容易，真的不能在拖著你了！’
舅舅立馬反駁拒絕，但是被外婆扇了一巴掌，讓他不要管外公，一切後果都由她來承擔！
舅舅摸著臉愣住了，最後跑了出去，不管了！
半夜，舅舅喝的大醉後才回家，然後揹著外婆就將外公帶去了醫院。
這一次的自殘行為，讓外公的這具本就衰敗的身體徹底垮了，到了醫院後進行常規的檢查，沒想到外公醒來就不認識舅舅了，這讓舅舅很慌，把醫生叫來一看，才知道外公老年痴呆了，這讓舅舅很不可思議，怎麼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就這樣了？
醫生沒有在給外公開藥了，畢竟外公現在的身體開什麼藥也沒用了，只是交代舅舅帶回家好好照顧就行。
舅舅無奈的將外公揹回了家裡，然後將情況告訴了家裡人，外婆這次沒有說什麼，安撫外公睡著了就自己走了。
從那天以後，外公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甚至忘了一切，別人問他，他就是點頭或者搖頭。
但是雖然痴呆了，可是那求死的心似乎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裡，他還是不吃飯，而且還做出各種自殘的事情。
外公身體不能動，只有一隻左手能動，於是每天夜裡他都會把身上的被子推下床，試圖凍死自己，每天早上被子都在床下，他光著身體在床上，要知道那個時候正是寒冬臘月，外公那單薄的身體卻扛過了好幾夜的寒冬，可是他沒有死成功。
接著故意大小便失禁逼舅舅產生厭惡不管他，但是也沒用，後面舅舅每天都給他裹尿布溼，然後每晚就守著他，但是吧守著的時間一長是人都煩，舅舅連續守一個星期也受不了，最後將外公捆進被子裡後就睡覺去了。
沒想到外公雖然被困住了，但是他在晚上的時候就將尿不溼扯掉，然後任屎尿在被子裡發酵。
等第二天舅舅來換尿不溼的時候，開啟被子一看，差點沒嚇暈過去，棉被被尿液打溼，然後溼潤的棉被裹著外公的身體，外公的面板直接被泡的一片慘白，就像是白麵饅頭皮一樣。
舅舅生氣了，再次給他換好後就不管他了，外公鐵了心要走，真的攔不了。
看著舅舅這氣急敗壞的樣子，外公忽然漏出了滿意的微笑，隨後又開始變本加厲的作死
外公在折磨自己十幾天後，終於身體被折磨垮了，他真的快不行了，在最後一刻的時候，外公竟然是一片輕鬆的表情，哪怕身體被各種病痛纏身，但是那眼神裡的解脫之意沒有減下一點。
其實我們知道外公的老年痴呆都是他裝的，他知道舅舅放棄不了他，於是裝作老年痴呆，搞出各種無語的事情，就是為了逼舅舅和外婆放棄他，他真的不想活了。
在臨死之前，外公已經二十天沒有吃飯了，喂什麼都裝作吃不下，我們只能趁他迷糊的時候偷偷給他喂牛奶，吊著他的命。
可是一連十幾天都沒餓死，外公也發現了不對勁，於是整天不睡覺，睜著眼睛看，一有人靠近他就大喊大叫。
終於我們都煩了，外婆直接就坐在外公的床邊，攔著我們不讓餵了，還說他和這一家子被折磨了13年，他難受我們也難受，這次就讓他去吧，在拖下去，這個家遲早垮，後面外公的不滿，以及什麼罵名和法律都由她來承擔。
外婆的話讓外公漏出了感激的眼光，但是舅舅和我媽媽、姨們不幹，直接和外婆吵了一架，那一次是外婆發脾氣最大的一次，吵的周圍的人都來了。
但是他們瞭解情況後都紛紛的搖了搖頭嘆息，然後將舅舅和我媽她們拉了出來說著：老爺子本就活不了多長了，這13年以來一直被折磨著，他難受你們也不好過，現在本就活不了多久了，長痛不如短痛就早點讓他解脫吧，這幾年你們做的一切我們也看在眼裡，不會有人說你們什麼的。
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之下，舅舅和媽媽她們哭著妥協了，於是在三天過後，外公走了，走的是那麼的解脫。
現在看著外公這瘦弱的身體，和滿身是膿的傷口，我們內心的愧疚卻是那麼的無限大，在帶著這種情緒給外公辦完了喪事，就將他葬在了他出生的地方，那裡背靠青山，腳下有個永遠都不幹枯的泉眼，很是優美，外公也終於能安心的睡覺了。

而我們一直帶著滿滿的愧疚和罪惡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真是一幫禽獸！
但是外公卻一直在庇護我們，從他死後舅舅家裡突然變得順風順水起來，直讓我們一陣撓頭。
最誇張的是在18年的時候，我姐生孩子難產大出血，醫院都下了危急通知書，我們一家子焦急的不得了，在恍惚之間我竟然看見了外公的影子走進了產房，才一會里面就傳來了一陣啼哭聲，接著醫生一臉不可思議的走了出來說‘母女平安了’，當時直接把我驚呆了！
反應過來後我才明白，原來外公一直在我們身邊看著我們，頓時眼淚不受控制湧出！
現在才明白老人是一個家族的根，是一個家族的發源處，他對子孫後代的愛是無私的，就像曾經學的那篇課文一樣，面對獵人的追殺，老羊用自己的身體做跳板，讓年輕的小羊從自己身體上踩跳過去，自己卻跌落深淵，用自己的生命換種族的延續。
而外公就像是這隻重於泰山的老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