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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大美女之間發生過兩段跟兩瓶水有關的故事,一段在高一(或許有誤),一段在剛才。

高一那會兒,我們還蝸居在老房子裡,有一天上學出門,走了挺遠發現大美女叫我。之間她氣喘吁吁拿著一瓶水,跟我說:特豆落撇(上海話丟三落四的意思),水也忘帶了,看你到學校喝什麼。神情間有種期待別人對她這一出於意料的補救行動加以誇讚的小孩子氣,可我只是默默地開啟書包,拿出一瓶一模一樣的水給她看說:喏。大美女只說了句:哦,原來帶過了,兩瓶水一樣的啊,就轉身離開,也沒有如我想象地那樣調侃的說一句:搞了半天浪費我感情咯。

我記得彷彿在日記裡寫過那樣的話:當時我看著她回家的背影突然懊悔,應該微笑著把那瓶水接過來塞進書包裡,帶著兩瓶滿滿當當的水,和心裡滿滿當當的愛去學校的。

此刻,家裡除了我這個夜貓子,一家老小都已經安然入睡。我去廚房給老公切明天早飯的麵包,路過餐廳的時候看見桌子上擺著的兩瓶水,一瓶放在大美女吃飯的位置,一瓶對應著我落座的位置上。

我當然是知道我那瓶的來歷。某天大美女夫婦參加街道什麼活動帶回來兩瓶水,我喝了其中一瓶,發現那瓶子的大小形狀和材質硬度很合適我隨身攜帶,減肥中人要不停喝水,走實惠路線的我就把這空瓶留著裝好涼白開隨身攜帶。為了提醒出自己外出時要記得帶上它,所以我把它擺在餐桌吃飯的位置上,出門就能看見。另一瓶本來大帥哥是讓我喝掉的,我尋思萬一哪天家裡有誰出門可以用,就一直沒有開封。

我也能猜到大美女那瓶的來歷。她明天很早就要出發去很遠的中醫院做定期的大體檢,大帥哥也會陪同,這一晚他們整理好了各種需要攜帶的物品,十有八九是大帥哥想到的(大美女性格像男人,會嫌帶額外的東西太麻煩),要帶上一瓶水去。

正當我小小自得:看吧,幸虧我沒開掉,留著總有用。我突然想起來,我那瓶應該是空瓶啊,為什麼現在灌滿了水呢,而我又跟大帥哥夫婦確認過,明天並沒有出門的打算,他們怎麼會提前給我裝好了呢。再仔細一看,我發現了兩瓶水的區別來。因為我略有強迫症,每次喝瓶裝飲料必然會把開封后瓶口剩下的那圈塑膠環拉掉,所以我喝過的瓶子是會“赤裸地露出半拉透明脖子的”,這樣一觀察,很明顯就能看出,在我位子上放的是一整瓶沒有開啟過的新飲用水,而大美女位子上放的是我用過的那個空瓶新灌的水。

我很容易就能還原事情的經過:一定是大美女覺得,一樣要再用一瓶,就把新的或許如同外包裝上所吹噓的富含多少多少礦物質和營養成分的原裝純水留給女兒喝,自己灌一瓶家裡的淨水器流出的涼白開就行。

我動手換這兩瓶水的時候,心裡不禁一下哽咽。

我結婚前一個月,大美女在做員工體檢時查出肺部有陰影,拿到結果回家的路上一個分神從腳踏車上摔下來,呆在公司一個人痛哭一場回家跟大帥哥商量,就跟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瞞著我跟老公,歡歡喜喜地送我嫁人。再後來等我新婚蜜月滿,一起吃了回門酒,她悄悄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當時家裡跟我說是治療肺炎,但因為醫院裡盡是傳染病病患,所以禁止我跟老公探望。雖然我覺得這事兒很奇怪,可也被適應新家庭生活的種種分散了注意力,於是按照大帥哥的要求只能每天跟大美女通電話。每天大美女跟我聊天都歡聲笑語,可其中有一天的電話卻是大帥哥代接的,大帥哥說恰好大美女使用的治療器械不允許邊上有手機(其實她是手術麻醉尚未醒),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就一切恢復了。等再一個月過後我回到家裡,大美女虛弱地躺在床上跟我說:跟你講個事情,你要冷靜,媽媽切掉了三分之一個肺,是肺癌早早期。

我當時覺得簡直是晴天霹靂,一下子人癱倒在床邊,一屁股坐地板上,站都站不起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聽完大美女說的那句話時,頭腦裡是怎樣的一片空白。

儘管手術一切順利,病情發現得也很早,但大美女還是需要經歷四個階段的化療。我當時甚至抱著“如果她因化療而掉頭髮,我也要剃個光頭”的念頭(大美女一頭不染不焗烏黑亮麗的頭髮是很多同齡人羨慕的特質),想陪伴她一起度過這段難熬的時光。但大美女下了死命令:你們今後想要孩子伐,想要孩子就不許來醫院看我。

後來的某一天,大帥哥在中醫院排隊給大美女配藥的時候,恰好被婆婆娘家的親戚認出來(親戚家裡也有相同的病患,曾經由我找大美女諮詢過治療方案),親戚說:聽說,你們家女兒嫌棄婆家地方小,所以不願意住到婆家來,是伐?

大帥哥回來把這事兒告訴我,我問:那你怎麼說的呢,大帥哥很坦然:我就笑笑。我追問:那你也不替我解釋解釋?大帥哥說:有什麼好解釋的呀,人家說說也就說說吧,又沒什麼大不了。

大約相比大帥哥夫婦,我真的是要心胸狹窄得多了。拋去孃家住房相對寬裕這一點客觀因素,我之所以冒著老公很可能依賴成性無法獨立的風險,願意帶著孩子“賴在”孃家過日子,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我想陪著大美女。得過這樣的大病,精神力量和意志力就對身體狀況而言顯得很重要,我就希望每天守著大美女,看著她好好的,能陪她聊聊天,讓孩子逗她開開心,我就覺得安心了。

但我那個還沒長大的老公不能理解這一點,有時候我跟他談心說:我父母結婚晚,一把年紀才有的我,現在年紀都奔七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我媽身體又不好,我爸忙裡忙外事情也很多,我是希望我們能自己做的就多做點,我根本不會要求你多承擔家裡的什麼家務,你在家的時候就幫我多管好孩子的事情就行。為了家庭和諧,我也會多誇大老公的作為,甚至把自己做的事情藝術性地處理到老公身上,但天天一個屋簷過日子,天長地久老公一落座到電腦前就旁若無人的境況又怎麼會不被發現。大帥哥夫婦是那種面皮薄到寧可自己累垮也決計抹不開臉來使喚女婿幹活的人,於是家裡就成了這一頭我大聲喊:你們不要做不要做,放著我來(或是叫著老公來幫忙,他卻紋絲不動),那一頭大帥哥夫婦想盡辦法偷偷做搶著做處理家務。

最近幾天晚上還跑去劇院,大帥哥夫婦覺得我很辛苦,總趁我回家前幫我把衣服洗掉。還有今天,說好了要好好休息以應對明天檢查的大美女,又在我給兒子餵奶時悄悄幫我洗小朋友的衣物。我在房間裡喂著兒子,耳朵卻警覺地聽著客廳外面,一感覺到大美女貌似有動手的跡象,我就千里傳音:別動,跟你們說了別動,放著我會洗的。等我安頓晚Sheldon睡覺,來到後陽臺一看,大美女已經把衣服絞乾準備拿去前陽臺晾了。

我對她真是又心疼又生氣。

每一次到了她檢查的日子,我的神經就很緊張,雖然大美女表面上裝作很輕鬆,但我知道她也擔心得很。檢查完會出來一些基礎性的數值報告,但具體針對病情的分析,要到下一次跟醫生的約見才能獲知。這中間等待的日子,一旦某些檢測專案有什麼資料上的變化,她就整晚整晚睡不著覺,而我也擔心得失眠,甚至半夜裡忍不住偷偷哭。我內心的這種焦慮情緒說實話很難自我排解,有時候我跟老公說:換了是你,自己最親的人得了那麼大的病,又沒有誰敢拍胸脯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復發或有變化,你會怎麼想。老公總是一臉茫然,沒什麼應對。

每每到這個時候,我就開一瓶家裡的紅酒,喝到腦子不再清晰的想這些,才上床睡覺(當然也有的時候是因為老公童鞋的所作所為把我鬱悶得無處發洩才喝的),很快大帥哥就發現家裡的紅酒以驚人的速度在不斷消失——他果斷的把儲備的紅酒轉移到了地下室。

我也會想,願意冒著生離死別危險來保全女兒婚禮順利的大美女,有著一個對她體貼入微照顧有加的老公的大美女,每天看著女兒跟一個成熟度尚且有待開發的女婿一起過日子,她心裡會作何感想。我大約也是為了這樣一種換位思考,從而更希望把自己的日子表現得更開心些,或者說是尋找出更多的幸福感。

就在這個深夜,看到那兩瓶水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媽媽是那個,哪怕只是一瓶水,也都要把好的那瓶留給你喝的人。面對擁有這樣強大且執著信念及犧牲精神的女性,我又能做什麼來回報,我做再多也無以為報。

我只能祈求父母安康長壽,哪怕折我壽命損我前程,我也無怨無悔。

舊文,所有的“先生”現在是“前夫”,大美女癌症康復也已過了五個年頭,還在堅持服用中藥,每天都打太極拳,身心都很健康,一切都很好——我想,沒有什麼能比這樣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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