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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身體部位當中,我覺得最能表達個人情緒的莫過於眼睛,當它哀愁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流下的淚水足以讓人方寸大亂。

此刻, 麗就坐在我的對面,身體微微顫抖,她在奮力抑制一種情感,或者怕我笑話她,或者怕我將她的秘密說出來,我有些後悔,不該和她提那些話。她的雙唇緊緊地抿著,那是一種戒備,也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安全。

我的本意是出於一種好心,畢竟作為一個四十多歲的過來人,我雖不屑那些單位裡的婆婆媽媽們,但是讓我眼看著剛畢業的二十多歲的小姑娘陷入情感的旋渦,不能自拔,讓我生出一種母親的擔當。我有必要來關心她。

我本善良呵。

我是這樣計劃的,下班後,煮好一碗湯圓或者水餃,或者兩樣都放一些,如果姑娘不喜歡湯圓或者水餃的話,我喜歡給別人一些選擇,讓人不至於因為盛情難卻而窘迫。

然後,我再和她聊聊她的布偶貓,那隻長著灰色掃帚尾巴,黑色三角臉的貓咪,這樣不顯得突兀,為下面的話題做好鋪墊,畢竟,平時我和她走動的不多,她僅僅是我樓下住在車庫裡的小同事。

等氣氛和諧的時候,我想,我會自然不自然地和她聊聊她的包包,近來她的打扮明顯上了一個檔次,那款FION的包少說也得三、四千吧。在我眼裡奢侈的有點不近情理。當然,重點不是這個,還是要自然而然地過度到感情上來。

這是我想和她聊的話題,產生這個想法也僅僅是在兩天前。

單位裡的八卦新聞向來像沒有腿的蒼蠅,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傳播。

“你知道嗎?阿麗勾搭上了一個有夫之婦”辦公室同事桂花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桂花和我年齡差不多大,不過身材早已發福,頂著一頭捲毛,我坐在她的後面辦公,有時候抬頭望到她的後腦窩,總覺得和我家養的小泰迪脖頸差不多。

“怎麼可能”那麼清純漂亮的小姑娘。我瞠目結舌。

自那以後,我看到阿麗,神情就變得有些不自然,我的目光充滿了含蓄的探究,而她的目光躲閃更證實了那些流言。她和我女兒一般大,如果這是我的女兒,我不敢想象,痛心疾首。尤其是那次阿麗的母親在看到我時,叫我一聲姐,說家在外地,孩子就拜託我們了。

我偶爾包好餃子煮好端到樓下,以一位單位大姐的身份去給她送點家庭的溫暖,我小心翼翼地選擇話題,我比她整整大了二十五歲,我們在打扮,穿著,興趣,愛好方面全然沒有交集。

那些天,我走動得比較勤,我知道了她有一隻可愛的布偶貓,是個斷尾,導致它走路的時候很驕傲地豎起掃帚尾巴,好像宣誓一種主權,和她的主人多麼像哦,如果我們不是這種特殊關係,我想,估計我很難靠近她吧。

某次我和老公樓下散步時,正好遇到阿麗,那天夕陽還沒有隱退,整個世界猶如被披上一層橘紅的輕紗,草坪、小貓、和穿著白色風衣的阿麗,我逗了逗貓,我的老公還問了一句,這個是什麼品種,不像貓,臉倒很像狐狸。我挖了他一眼。不會比喻就不要亂說話。還惹的阿麗格格地笑。

我的老公身材挺拔,沒有中年人的那種頹廢之氣,多年事業單位小處長的養尊處優,已經養成了他的不急不躁的處事風格,當年那個留著二八分頭喜歡看劉德華哼著流行歌曲的學生哥,已經被社會錘鍊成穩重厚實的中年男人。我對我老公欣賞的地方就是他似乎還有一點童心,對周圍永葆一種好奇。就比如他把貓比作狐狸,這比喻一點不新奇,但是配上他當時的語氣和萌發出的那種好奇,就有點讓我著迷。偶爾的一種熟悉的那種陌生感讓我感到一種甜蜜。

那天回家以後,我還嬌嗔他不會說話不要亂說:

“什麼叫狐狸,別人以為你暗喻什麼“我責備老公阿永。他一臉無辜,對著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有些惱火,我的老公什麼都好,就是當我表明立場需要他的絕對支援時,他不溫不火含糊其辭的態度讓我著急。

某天深夜,手機突然響了,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沒有想到是阿麗打來的。電話那頭她吃力地說“姐,我肚子疼”

我能感覺電話那頭豆大的汗珠正從她的額頭上冒出來,慌忙叫醒老公,和我一起開車帶她去醫院。折騰了三個多小時,倒也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小姑娘吃了過期的蛋撻,自始至終,老公沒有一句怨言。看著他忙前忙後繳費的背影,我真是覺得自己三生有幸。

(三)

在無數次下班的喝茶、散步、聽音樂和逗貓中,我們消磨了很多時光,彼此好像也增進了不少感情,我覺得到了這個份上,我應該對她說一些體己話。我能夠做一個合格的長輩,我相信我自己。

那天,我計劃的很好,開始的聊天也很愉快,可是,當我提到男朋友這個話題時,阿麗垂下頭,手裡剝了一半的橘子停住了,長髮遮住了她的臉。停頓兩三秒,當我略顯尷尬想轉移話題的時候,她突然撩起左邊的長髮,“無比難過地對我說“姐,你看,這是他咬的”。她的白皙的髮際線下,赫然有幾個深色的牙痕,還能看到鮮紅的血痂。

我倒吸一口氣,沒有想到阿麗的男朋友是這樣一個人,但是我心想,即使男朋友再不堪,分手就是,何必找個有夫之婦。這話我沒有說出口,而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意味深長地說“交朋友第一最重要的是人品,人品不行,要快刀斬亂麻”。絕對不能因為眼前的不幸而揹負其他的不幸。

她慢慢地抬起頭,錯愕地看著我。良久,她深色的眼眸裡翻湧起了淚水。

我為她找來紙巾,我想既然今天已經談了這個話題,索性推開天窗說亮話。我循循善誘道,像你這麼好的姑娘,將來不愁找個好人家,但是小姑娘家頂要緊的是名聲,一旦有閒言碎語,就像破碎的瓷器一般,就算粘回來。也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光鮮亮麗了。

她只是啜泣。“姐,我。。。。。。。。”她欲言又止。

我想,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我起身準備離開,為她倒好了一杯溫水。

後來的某一天,阿永回來對我說,你樓下的那個小同事一個人在雨中淋雨,我正好順道,載了她一程。一個孩子在外地,也真是可憐。

擦乾了手上洗衣服的水漬,我油膩膩地貼過來,哈著氣問他“今天本美女上班也沒有車,哥哥要不要載一程”

老公捏了捏我的臉,傻丫頭,沒正型,他的手上有一種淡淡的混合味道,香菸、洗手液,還是花草的。我恍惚,“快洗手吃飯吧。你的田螺姑娘給你做了紅燒肉。 ”我從後背環抱住了他。

(四)

沒有想到,兩天就出了事,那天早上我剛到單位,就聽桂花對我說,你知道嗎?阿麗被男朋友打斷了腿,現在躺醫院裡了。

我問是哪個醫院,同事們沒有一個知道,我打阿麗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我想,等下班去車庫看看,說不定沒有那麼嚴重,已經回家躺著休息了。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我再也沒有聽到下面車庫喚貓的聲音,好多次,我悵然若失地走過車庫,期望能看到阿麗正笑盈盈地坐在車庫前曬頭髮。她還是那麼好看,如嬌豔的三月桃花。

然而,一年四季都過了,等白雪堵了車門,也沒再有阿麗的訊息,這一年,我忙著單位的課題,老公忙著出差,我們聚少離多,但是忙碌真的會讓人煩躁,老公少有的沉默,煙也比以前抽的兇。

後來,阿麗從我們單位辭職,跟著父母回了自己的城市,我想,她本不該屬於這裡,車庫前的那一樹白玉蘭又一季瀟灑地開著,在春風裡招搖,我就時常想起阿麗,有一絲失落。可是漸漸地,再沒有人提起她。

某個黃昏,我收到了一個陌生簡訊:

“姐,千言萬語對不起,如果有來世,我願為你做牛做馬,然而,感情是自私的,這一世,我欠你的,沒齒不忘。”信沒頭沒腦,我以為發錯了,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我的老公阿永少有的倦怠和疲憊,向我推過來一張紙,上面赫然寫著:離婚協議書。

我如五雷轟頂,眼裡寫滿了疑惑,他向我坦白了一切,原來,這一切,都和阿麗有關。說再不想受良心的折磨,房子,車子,孩子,票子都給我。

我癱坐在地,渾身顫抖,手裡準備插瓶的玉蘭花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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