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鄉是緊挨長江邊，房子後面是一望天垠棉花地，我們屬於平原地區，全是汗地，七八十年代家家戶戶都種棉花，糧食是由政府統一出售，家家都有本糧折，在指定點購買。那年月日子都過得清貧。我們村有戶李姓人家，生有四個孩子，兩女兩男，大女兒叫大毛伢子（大名不知道），聽大人說她出生時難產 造成後來智力低下，但她的身高和容貌卻一點沒受影響，出落得挺標緻。家務活要人安排也能做些，問她話不會答只是笑。大毛伢在家是老大，下面有兩弟一妹都小，她媽媽身體多病走路都三步一停，她爸爸外號懶王，認識幾個字，與人吹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不下地幹活，所以她家日子更是苦。我們村挨著長江邊，長江有魚，南來北往的打魚船也非常多，一到颳風天氣魚船都結夥靠岸。打魚人都到村裡小賣部買點日用品什麼的，村裡人有時也會送些自家種的菜給魚船人，一來二往也就成老熟人。其中有一打魚父子倆都是啞巴，老話“十啞九精”，這可能就是上天特賜予他們能夠生活下去的技能吧。這啞巴父子倆捕魚能手，很是存了一點錢，這啞巴兒子也有二十多歲，到了取妻的年齡，老啞巴看上我們村大毛伢，找熟人做媒來提親。按說一智力低下自己照顧不了自己的人，家人該是不會放心讓她嫁人的。可老啞巴精明，知道女方家窮，兩間泥土房急等修，投其所好，許諾給大毛伢家做兩間磚瓦房，有這好事，大毛伢爸爸就應允了這門親事。等房子做好了，大毛伢頭蓋一塊紅方巾被人牽著手領上了啞巴的船上。來年的冬天，大毛伢生下了一男孩，啞巴父子很是高興，上岸來請酒席。又過了兩三年，大毛伢被送回了她媽媽家，這時的大毛伢沒了姑娘時的俊俏，臉色蠟黃並浮腫，頭髮凌亂過長。聽同是打魚船隊的人講，啞巴父子倆虐待大毛伢，把她一個人放在一條小船上，他們的大船在後面牽根繩帶著小船，飢一頓飽一頓，到最後直接送她上岸，啞巴父子倆帶著孫子開船跑了，他們打魚人四海為家誰也找不著，大毛伢又回到了這個貧窮的家。又過了幾年，我離開家鄉在外地工作時，聽說大毛伢又嫁人了，這次嫁給了一個快五十的半老頭，人老實家裡窮，一直沒取上媳婦，想取大毛伢給他家留個後，聽說給了一些彩禮錢，大毛伢又嫁到一陌生的男人家。村裡人也希望大毛伢有個善終，跟著這個老男人有個家生個孩子慢慢過日子，畢竟她已嫁過一次，總留在家裡也影響兩弟弟取妻。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大毛伢婆家送信來說她溺水身亡，死時還懷有身孕。全村人無不搖頭嘆息，可憐的女娃子，悲慘的怱怱走過她的半身。我時常想，如果大毛伢晚出生20年，家裡也不會那麼窮，弟弟妹妹可以外出打工掙錢。父親帶著她慢慢地學做點手工活，日子慢慢過，就這樣靜靜陪著父母老去。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