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出事了,只有趙鐵柱一個人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面。
挖出來時,已經面目模糊,沒了呼吸。
我看到後,心臟絞痛,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他面前。
待我醒來時,躺在了醫院的床上,身旁是同室居住的工友陳姐。
見我醒了,她伏在我耳邊說:“剛剛醫生來幫你做過檢查,然後說你懷孕了!你知道這事嗎?是不是趙鐵柱的?”
這個訊息,無異於又一記響雷再次把我炸懵,幾分鐘後,我突然又想起趙鐵柱,馬上掙扎著起身。
陳姐趕緊按住我,說:“你想去幹什麼?趙鐵柱已經被拉到了殯儀館,老闆也通知了他的家人,應該正往工地趕來,你打算怎麼か?孩子不要生下來?”
我的整個腦袋、身體都空了,無法去細想自己面臨的一大問題。
我摸了摸還很平坦的小腹,裡面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然而,他的爸爸沒有了。生下來,我又有多少能力把他撫養長大?不生,我也不忍心扼殺。
畢竟這是趙鐵柱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更何況我很愛這個男人。
我和趙鐵柱是在足浴城認識的,他對我一見鍾情。
而我也在相處中,慢慢地愛上了他,因為他是第一個真正把我當人對待,並給予我尊重的人。
自從我媽和別的男人私奔後,我就經常被人說我和我媽一樣騷,村裡的人都不意讓自己的孩子跟我玩。
而我爸常年在外打工,啥都不知道,我的奶奶年紀大了,也無法為我打抱不平。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出門,夜裡躲在被子裡哭著睡。
初中一畢業,就沒再去上學了。
20歲時,我嫁了個家徒四壁,還懶惰暴力的男人,我為他懷過五個孩子,但全部都因為他喝醉酒打我,流產了。
30歲那年,我從他家裡逃走,去了外地。
因為過早輟學嫁人,我沒有任何維持生計的本領,所以只能去足浴城做服務員。
那個足浴城也不高檔,來的顧客大都是包工程的小老闆和一些工地上活的男人。
偶爾會遇到一些不懷好意的老鄉,明著讓我提供特殊服務,被我拒絕後就謾罵我假正經等等,有的還回老家傳我謠言,也是在這時候,我遇到了趙鐵柱。
趙鐵柱的大哥年長他十二歲,像父親般管著他,卻沒有用心疼過他,只是管著趙鐵柱,讓他別亂花錢,讓趙鐵柱報備每年的收入開支。
他大哥認為趙鐵柱一個人花不了多少錢,還不如把錢給他們花,那時的趙鐵柱也是那麼想的。
不過跟我在一起後,他改變了想法。
我37歲生日的時候,趙鐵柱買了蛋糕,在出租屋的廚房裡給,我炒了幾個菜,還學人家買了瓶紅酒給我慶祝。
豈料,幾口酒下肚,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慊棄我窮,咱們過年回到家就去領個證,然後生個孩子,以後相互照顧吧。這兩張卡,是我的全部積蓄,以後就交給你保管了。”
“你真的相信我嗎?你不在意其他人在背後對我的議論嗎?”我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你。”趙鐵柱沒有絲毫猶豫。
聽到這話,我趴在他懷裡哭了起來,也就是在那晚,我成了趙鐵柱的女人。
因為擔心他被別人說閒話,我把兩張卡都還給了他。
不久後,我辭去了足浴城的工作,在他的引薦下去了工地上做飯。
工資雖然比不上足浴城,但我心裡有了從未有過的踏實和滿足,我們本打算下半生一起好好過日子,誰曾想他會走的那麼突然。
回過神後,我讓陳姐陪我去了殯儀館。
我見到趙鐵柱躺在那裡,怎麼也不敢相信,兩天前還咧著嘴對我傻笑的男人,就這麼直直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我哭到幾近暈厥,趙鐵柱大哥把我拉開,問我:“你是誰啊?跑這來哭什麼?”
“豔萍是趙鐵柱的女朋友,她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呢。”陳姐連忙說道。
“我怎麼不知道我弟弟有女朋友?!我知道你了,你不就是隔壁村那個專門幫男人洗腳的人啊?!
跟你媽一樣殘花敗柳,誰知道你肚子裡是誰的野種?竟敢誣陷到我弟弟頭上。給老子滾!”趙鐵柱大哥惡狠狠地說道。
我一心沉浸在悲痛中,無力反駁。
後來,工地老闆把趙鐵柱的67萬賠償款打到了他大哥的帳戶上,他大哥想一個人獨吞那筆款,但趙鐵柱兩個姐姐堅不同意。
一家人開始了爭奪遺產的拉鋸戰,還鬧到了當地政府,陳姐聽說了這事後,提醒我:“那天他們不讓你靠前,就是怕你去分了趙鐵柱的賠償款!
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要,也不要覺得拿不拿都無所謂,那是孩子應得的,為了孩子你都應該去拿,你趕緊去,不要等到他們分好就遲了。”
陳姐的話點醒了我,我按照趙鐵柱生前說過的地址,找到了趙鐵柱的大哥家。
大門開著,門兩邊貼著辦喪事的對聯。
我倚在門邊喊了兩聲:“裡面有人嗎?”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走出來問我找誰。
婦人的聲音把趙鐵柱的大哥引出來了,他一看到我,便拿著掃帚往我身上打,我來不及躲開,被重重打了好幾下,疼痛瞬襲擊我的全身,他還不甘心又要往我身上打過來。
“你這個掃把星,就是你剋死了我弟弟,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他就不會死了……”他大哥邊打邊罵
“掃把星”三個字激起了我的怒火,我用力抓住門框使自己站穩,眼直戳戳地瞪著他。
周圍鄰居有的探出頭來想看個究竟,有的則直接走過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趙鐵柱大哥當著大家的面給我潑髒水:“不知道她跟個野男人搞大了肚子,想要汙夢在我弟弟身上,目的就是要來分我弟弟的賠償款,我絕對不會讓這個惡女人得逞!”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跟刀子似的往我心口捅,周邊的人聽後也開始議論紛紛:
“也是,鐵柱那麼老實的男人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就是因為他老實,會被這個人騙,真是可憐!”
“拉她去打掉肚子裡的野種就沒事了……”
這些聲音,讓我回想起了我的童年,我想要逃走,卻又不甘心。
正當我內心舉棋不定時,他們家唯一一個上了大學明事理的人,趙鐵柱的侄子趙明走過來說:
“爸,你怎麼能那麼無知呢?不管孩子是不是二叔的,你都沒權利讓她去拿掉,你這是在犯罪。
孩子如果真是二叔的,那他就有權利分得賠償款,還是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吧。不然,她要是告我們的話我們落不到一點好處。”
而後,他又轉過身來看看我,對我說:
我感激地朝他點點頭踉,蹌著離開了他們家。
我撫摸著已經四個月的寶寶,回到了和趙鐵柱一起的出租屋。
趙明告訴我,他們家答應讓我先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會分給孩子一份賠償款。
這個結果我已經很滿意了,就讓趙明別再來看我了,因為我知道,他每次來都要頂著非常大的壓力,甚至還要跟他父母吵架,而且村裡嚼舌根的人太多。
“沒事,噹巴長在他們身上,愛說什麼就什麼,你先好好照顧雨己和孩子。”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臘月23號那天,我在鎮衛生院產下了一個女孩。
那模樣像極了趙鐵柱,我抱著她像虛脫了一般,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心底全部的委屈都哭出來。
趙鐵柱來醫院看我時,還帶來了一些營養品並叮囑我養好身體,待他走到門邊時,我叫住了他:
“趙明,你父母都知道了吧,他們怎麼說?
什麼時候把孩子那份錢打給我?”
“別擔心,你先好好養身體,我去幫你問問。”他說道。
過了兩天,趙明卻告訴我,因為我生的是女孩,原本他們家答應的那份賠償款又不願意給了,理由是女孩子長大了要嫁出去,在農村根本不能繼承遺產。
女兒出生的時候,我就料到了他們會給出這樣的歪理,我跟趙明說:
“你去告訴你爸媽,他們如果願意把我女兒那份給出來,我同意均分,如果不願意,那我就只好起訴了,你是大學生,清楚起訴的結果。”
不久後,趙明告訴我,大家同意了為此,我鬆了ー口氣。
我很感謝趙明,即便因此少拿了賠償金,但我不後悔,畢竟我為女兒嬴來了他這個哥哥。
如果不是他的努力,就算最後我告贏了,我也會覺得有愧於趙鐵柱和女兒。
畢竟都是他們的至親,看著卡里並不多的那筆賠償款我鼻子一陣發酸。
我給女兒取名趙思林,我帶著她再次離開了那個隨處都可能被口水淹沒的閉塞小村莊。
我不能再讓她重蹈我的覆轍,我要竭盡所能讓女兒在溫暖陽光充滿愛的環境中成長,這是我能給趙鐵柱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