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把大火將武林第一劍門——花劍秦家燒下了神壇，只留一孤女獨活於世。

十年後，一把大火將武林第一邪派——暗霧門逐出了中原，除掉了大魔頭夜無月。

十年間，世人津津樂道的兩件事，前一件談起來忿忿不平，後一件提起來拍手稱讚。可偏偏，這極悲極喜的兩件事，都與一人有關。

1.今日果

秦瑤穿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正是桐花開滿紫銅山的季節。

她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側對著她，正彎腰把幾枝桐花插入桌角的瓶子裡。

許是聽見她醒來發出的聲音，那人猛不丁地起身，手裡的花連帶著剛入瓶沾的水一起轉了過來，水滴濺落到秦瑤的臉上，清清涼涼的。黑衣男子見狀，臉上似乎帶了緊張的神色，開口詢問道：“你……還好嗎？”

秦瑤下意識點頭，順帶發出了一個“嗯”的音。

那一刻，她才感知：她是真的穿越了。

黑衣男子沒有給秦瑤太多消化事實的時間，看到她變幻的臉色，只以為她的身體還不太舒服。微微向前挪了半步，又開口道：“那你好好休息。”

幾日後，秦瑤才從照顧她的婢女口中得知，黑衣男子叫夜無月，是這裡的門主，而這裡就是江湖正派人人得而除之的第一邪教——暗霧門總部。

一月之後，秦瑤的身體康復，原身的記憶開始慢慢復甦，她才知那句“對不起”究竟是何意。

兩月過後，桐花開落，秦瑤第二次得見夜無月。是的，得見。因為她是他“綁”來的。

見面的地方是她所在的小院，四四方方的，很整齊。院裡少了桐花卻有其他花開著，一棵很大的梧桐樹栽種在院牆西邊。

若忽略自己的“人質”身份，眼前的景緻倒是可以讓秦瑤大醉一場。只是可惜，可惜人不對，時也不對。

看著對面坐著的人，仍舊一身黑衣，卻少了第一次的疏離與緊張，帶著三分探究七分歉疚的目光看向自己，秦瑤一時張口無言。

夜無月就這麼安靜地盯著秦瑤看了許久，久到秦瑤想到了“地老天荒”這個詞時，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帶了幾分清冷：“要殺我嗎？”

夜無月未開口前，秦瑤想了許多他會說的話，有質問，有抱歉，也有恨，卻唯獨沒有想過“殺人”這句，雖然明明“仇人”就在她眼前，她卻可以與他平靜地相對而坐，甚至相談。一時，她不知該如何接話。

夜無月見她如此，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溫暖了許多：“恨我嗎？”

“恨的吧。”秦瑤在心裡回答，若是以前的秦瑤，一定是恨的吧，只是她不是她。所以恨嗎？不恨的。但現在她又是她，所以恨嗎？

“不知。”在夜無月以為秦瑤會再一次沉默時，就聽她道，“那時我五歲，只記得漫天火光，再然後是滿園血霜……”

秦瑤說到這兒的時候，夜無月聽得心下一緊，之前壓下的情緒再次翻湧上來。他動了動嘴唇，一句“對不起”終是囁嚅出口。

秦瑤看向夜無月，和他的眼神碰到一起，然後錯開。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後來的許多事其實都記不得了，不過‘暗霧村’這個名字一直記得很清楚，那是刻進這副身子裡的恨。”說罷秦瑤抬眼看著夜無月，“所以，你說我恨你嗎？”

夜無月張了張嘴，一個音都發不出。藏進袖間的手緊了又緊，幾番暗暗運氣才勉強壓下心頭的恐慌——他是真的怕，怕她恨她！儘管天下之大，江湖險惡，可這世間他唯一怕的，便是她的恨。

若他不是夜無月，她不是秦瑤多好！

又或者，時間可以倒回十年，能夠重新選擇一次多好！

2.他日因

十年前的秦瑤五歲。是劍門世家的大小姐，身邊有爹孃寵著，周圍有僕人護著，儘管只會扎馬步耍木劍，也不妨礙她將來繼承花劍秦家的身份。

十年前的夜無月十歲。也還不過是個剛懂人情世故的孩子，卻被眾人擁著做了“王”，承襲先人的身份，“帶領”著暗霧村活下來的眾人隱忍而活，伺機復仇。

一明一暗兩個不同世界裡的人，本無交集，卻陰差陽錯地相遇了，在平雪山上的寺廟裡，他們第一次相見。

那天，隨母親一起上山拜佛的秦瑤，在路邊撿到了一個餓昏過去的小孩。而那小孩正是出門打探訊息不小心發生了意外的夜無月。玩心大起的大小姐，第一次想親自照顧一個人——喂粥、搭被，不假人手，直到那人醒來。

“是你救了我？”這是夜無月對秦瑤說的第一句話。

“你真好看。”這是秦瑤對夜無月說的第一句話。

“我嫁你為妻好不好？”這是秦瑤對夜無月說的第二句話。

懵懂無知的年歲，並不知“嫁娶”是何大事，亦不知“為妻”是何種承諾。只知那是家裡的長輩常對她說的玩笑話——“瑤兒這麼可愛，嫁給我家漂亮小子為妻好不好。”於是“漂亮”和“為妻”便成了可以連在一起用的話語。

被秦瑤稱讚好看的少年夜無月，聽到這句，看到少女笑靨明媚的臉龐，心底忽地有一絲光滲了進來，他的黑夜好像有了月亮了。於是鄭重承諾：“好。”

秦瑤隨母親在廟裡住了半月，她便照顧了夜無月半月。現在想來，那半月的時光真是他夜無月偷來的最好時光。

半月後，秦瑤要下山歸家，他們不得不分別。離開時，秦瑤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夜無月搖頭，他想但不能，因為他還有要做的事。

“那……”秦瑤再次想說的話是什麼，夜無月至今不得而知。因為那話還未說完，她便被她的母親攔下了——“瑤兒，不可勉強他人。”

“勉強”不是個好詞，秦瑤懂，所以不再纏著夜無月，只道了聲“再見”，便急急坐上馬車離開了，快得連夜無月的“再見”都沒聽見。

現在想來，那是命運的暗示，因為再見不如不見！可那時，少年性，竟不知！

期待重逢，但夜無月從未想過再見時會是那樣的場景——漫天的火光下，他惦念許久的小姑娘正被人護著往外跑，身後正被“他手下的人”拿著刀追趕著……

少年的眼瞬間紅了，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急切地跑向那個身影，“護著她，護著她！”這幾個字不斷地在少年的心裡叫囂著，一聲重過一聲。

急紅了眼的夜無月，來不及替秦瑤擋下那奪命的刀，只好遠遠地出手傷了自己的人，趁那人錯愕之際，抱起秦瑤奪路而逃……

只是，少年心強刀弱，終究沒能護著他的小姑娘去安全的地方。在出門的一剎那，夜無月被“自家人”圍了起來。拼盡全力想要護一人安好，卻終歸是奢望了。

她在山路撿來餓暈男孩，本想嫁他，半月後卻被害一夜家破

後來，後來怎樣了？夜無月不記得了，就好像秦瑤一樣，不好的記憶便不想再記憶了。

3.明日事

秦瑤看著眼前的人一臉痛苦隱忍的表情，並沒有感到很開心，反而有些不自在。她終歸不是從前的秦瑤，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仇人”。那些仇恨的記憶，那些不快的經歷，她雖感同，卻沒有身受。

“後來怎樣了？”秦瑤糾結的思緒並沒有飄得太遠就被夜無月的聲音拉了回來。

“嗯？”

“你……後來，”夜無月反覆呼吸了幾下，才問出後面的話，“後來怎樣活了下來？”

後來……秦瑤翻了翻從前的記憶。“記不得太清了，只知再睜眼時，滿眼霜血，彷彿世界孤零零的只剩我一人。旁邊是師父清虛道長，我後來跟著他回了平雪山，拜師學藝。大概那晚是師父救了我的吧。”

“嗯。”

“夜無月。”提到過去，秦瑤突然來了情緒，“你當初為什麼救我？”

夜無月從未想過秦瑤會有這麼一問，下意識出口反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秦瑤心虛地避開了夜無月投過來的眼神，“我病了一場，忘了許多。”

聽了答案，夜無月忽然有些想笑，他惦念了那麼久的人，再次重逢時已然忘了他。心裡瞬時發苦，苦得他連手裡的甜茶都喝不下。

“你以為今日你為何會在此？”夜無月壓下心頭的苦澀，聲音有些沉悶地問道。

其實，秦瑤剛剛說的並不是假話。她來到此處，原身魂歸大地，都是因為一場病。記憶中，她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前世是因為得了癌症，現世是因為寒熱之症毒發，所以記憶並不真切。

“也不太記得，總歸是你們要利用我做些事吧。”

秦瑤的隨口猜測讓夜無月心頭的苦味更重了。半晌才道：“你，不是我綁來的。我從未想過傷害你。”見秦瑤點了點頭，他繼續道：“他們綁你回來時，我才知。送不了你出去，只能把你安置在這裡。那晚，你……你怎麼會中寒熱之毒？”

“不是那晚中的，是那年中的。醒來時，師父便說我身上已經有了寒毒，熱毒是後來師父下的，怕我抗不過寒毒。”

秦瑤看見夜無月眼底的疑惑，出聲解釋道：“本想著藉助熱毒壓制寒毒的，沒想到後面發生了意外……好在現在兩種毒互相牽制著，只要沒有外因引誘，平日裡兩者倒也相安無事。否則我大概早就死在那年了。”

那年，沒有具體的說明，卻都心知肚明。那是兩人的傷，一個丟了想要嫁他為妻的小姑娘，一個失了予她幸福的一家親人。

“怎麼會？”夜無月聽到解釋喃喃出口，下一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憤怒起身，掌中的杯子盡裂而碎，“他們……”

“他們”什麼，秦瑤不得而知，因為那句話還未說完，夜無月便急切離開了。就像他也不知，其實她能來此，正是因為那毒，原身出了意外沒有扛過去，而她穿來時剛好毒已壓制了。

正待秦瑤起身回房時，突然聽到幾個聲音從西牆後傳來——

“門主真可憐，明明已經成年，那幫長老們卻依然當他是小孩。”

“是啊，做什麼都由不得自己。和傀儡又什麼區別？要是我……”

“噓，你們小聲點，要是被長老們聽見了，非脫一層皮不可。”

“知道了……”

議論聲漸行漸遠，秦瑤只隱隱約約聽得一些字句。心想他們說的門主就是夜無月吧，可為什麼說他可憐呢？

4.來日路

秦瑤想不通的問題在再見夜無月時得到了答案，彼時距離他們第二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

深秋，金燦燦的梧桐樹葉落了一地，秦瑤坐在正對著梧桐樹的窗下看婢女清掃落葉。夜無月便是那個時候出現她的視線裡的。

半年的時間，於秦瑤而言，不只記憶增加了很多，身上的功夫也恢復得七七八八了。之前一場毒發影響了一些心法內功的修為，但不妨礙她花劍的招式。

看到夜無月出現的瞬間，秦瑤心神一動，從面前的筆架上抽了一支筆出來，握在手裡躍窗而出，筆桿直衝夜無月而去。婢女第一時間想要阻攔，卻被夜無月阻止了，並示意她退下。

其實，看到秦瑤的動作，夜無月的第一時間愣住了，而後反應過來卻也沒有躲閃。

秦瑤見狀，在離夜無月的眉心半指間的距離處停了下來，開口問道：“為什麼不躲？”

“你並沒有殺意。”夜無月臉上散開點點笑意。

“若我在最後一刻動了殺念呢？”秦瑤追問。

“那便殺吧，終歸是我對不起你。”夜無月收起了臉上的笑，聲音有些蒼涼，“我曾心心念念想要護一人安好，到頭來卻被困在這四方地界裡，什麼都做不了。”

“你都是江湖上堂堂有名的暗霧門的門主了，有什麼是你做不了的？”

“很多。比如我從未想過你我會這樣……”夜無月開口解釋了一半忽而頓了一下，看了看秦瑤繼續道：

“那時年少，因著父輩的名聲威望便被推選到了門主的位置，可事實上門裡所有的事情均不是我做主，甚至他們並不過問我的意見。如今雖已成年，卻依然是個有名無實的，門主那位置只是個位置而已，所有的權利仍在那些人手裡。所以，我並不自由。”

原以為到了最高的位置，可以隨心所欲地活著，卻不想那位置只是更大的囚籠而已。秦瑤一直不以為夜無月是個大惡之人，這一刻她更明瞭，他只是個普通的人，甚至可能不如那些普通人。

“既然只是個位置而已，為什麼不離開呢？”秦瑤問道。

夜無月自嘲地笑了笑：“於我而言只是個位置，於他們而言卻是個身份。”

“他們？”

秦瑤的話沒說完，夜無月便接了話：“他們過去是暗霧村普通的村民，現在是暗霧門的門人。只一些是長老，其餘仍舊是個普通人。那時為王，只為當他們的一個念頭，讓眾人活下去的希望。現在為王，只為其餘的普通門人有個安生庇護之所，不再重蹈過去覆轍。”

過去的覆轍，秦瑤記得一些，聽師父說起過——原先的暗霧村不過是個普通的村落，後來江湖紛爭，傳出那村子是暗格所有親眷的所在地，因而被仇家一夜屠村……正因為這些覆轍，第一劍門世家成了他們報復的第一家，“她”才一夜之間失了所有家人。

“身不由己。”秦瑤從夜無月的話裡聽懂了這四個字。

“嗯，身不由己。”夜無月點點頭，“那年事，現在事，關於你的，我從未參與，卻無能為力。”

秦瑤看著他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阿瑤，”夜無月忽然叫了一聲，聲音很輕，輕到秦瑤以為是幻聽，“可我愛你是由己的。這大概是我最後的自由了。”

5.來世緣

入冬時節，園裡的各處角落落滿了雪花，梧桐樹上亦是。冬日的景緻很美，只是秦瑤無心欣賞，因為她的寒熱之毒又發作了，誘因是婢女送來的茶。

冬至，夜晚最漫長的一天，也是秦瑤來這個世界裡最痛苦的一天。一會兒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會兒像被仍在冰窖裡凍。冷熱不停地交替，痛苦不堪。

昏昏沉沉中，好像看到了夜無月的身影。後來症狀便慢慢減輕了許多，再後來她就昏睡過去了。

暫時將秦瑤的毒壓制下去後，夜無月才起身出門。第一次沒有經過長老會，杖斃了那個被安排來名為“照顧”，實為“監視”的婢女。而後去長老祠摔了門主的令牌，大鬧了一番，沒有理會各人的臉色，徑直回到了小院。

確定秦瑤無事之後夜無月才離開小院。半個時辰後，復又回來了。在梧桐樹上找到那個常坐的位置——能夠看到秦瑤窗戶的位置，坐定後，吹起了曲子，那首他最喜歡的曲子——《桐花落》。

笛聲悠揚，秦瑤醒來的時候，夜無月正好吹到了第十次。笛聲裡忽遠忽重的惦念撲面而來，壓得秦瑤忍不住落下淚來。來這裡快一年的時間裡，這裡的人都以為夜無月只來見過她四次，並無更多的交集。

只有秦瑤自己清楚，每晚月上中梢的時候，梧桐樹上都會有那人的身影。他護她護得小心翼翼；愛她愛得隱忍而悲苦；念她念得心底成魔。

看著窗外的影子，秦瑤忽然想起上次夜無月離開前的情景，說完一句“愛你，是我最後的自由了”之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大概是怕聽到她拒絕或者唾罵的話語吧。

她的心驀地疼了一下，眼淚更加多了。

夜無月說身不由己，護她卻沒護好，想愛卻不能相愛。

秦瑤這一刻才知，“身不由己”是這樣難。她是現代的秦瑤，喜歡上了這裡的夜無月，可在這裡，他是她的仇人，她的身份告訴她，殺他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愛你，也是我唯一的自由了。”跟著窗外依舊未歇的笛聲，秦瑤的話輕聲出口。

第二日，雪後晴空，秦瑤醒來時便看到夜無月正側身往桌角的瓶子裡插一枝梅花。場景熟悉得好似她剛來那一天。再一次轉身，沒有水滴濺落。

“還好嗎？”夜無月的聲音裡透著絲絲疲憊，大概是一夜沒睡。

“嗯。”秦瑤點頭。

“吃些早飯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離開。”

“離開？”訊息來得猝不及防，秦瑤一時反應不過來，“去哪兒？”

“送你下山。”

“當初不惜打傷我師父，誘出我的寒熱毒，綁我回來只為在你這兒住著？”秦瑤的聲音有些抖。

“不是。”夜無月似乎沒有聽出她的情緒，聲音依舊平靜地解釋道，“他們之前想做的都沒做成，現在已無暇顧及你了。我可以送你離開了。”

“不是說身不由己嗎？”秦瑤追問道。

“嗯，愛你是最後的自由了。”夜無月說完，沒給秦瑤開口再問的機會，便匆匆離開了。

同樣的話，又說了一次，是何意？等到秦瑤明白答案的時候，可惜太遲了……

第二日秦瑤離開暗霧門的時候，夜無月食言了，並沒有送她；甚至她假裝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沒有等來那個人。最後，她是一個人下了山。

明明得了自由，卻覺得天大地大就是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天黑時，不得已在附近的農莊裡借住了一晚，打算第二天回平雪山。

許是換了地方不適應，秦瑤折騰到很晚才睡著。第二天是被人們的議論聲叫醒的——

“我聽說各大門派已經攻上去了，那魔頭遲早得死。”

“怎麼這麼突然，我還以為要好久才能剷除那邪教呢。”

“我聽說啊，是因為那大魔頭昨天又下山害了好幾家，逼得各門世家不得不連夜上山圍攻。”

“作惡多端，早年殺害了那麼多名門世家，這回可算是為他們報仇了……”

“暗霧門，我呸，就知道是見不得光的……”

後面說了什麼，秦瑤已聽不進去，“暗霧門”三個字出來，她的心便跟著揪了起來。來不及道謝昨日的收留，也來不及打聽發生的事情，只留下一些銀兩便匆匆往回趕。

6.桐花落

秦瑤回到暗霧門的時候，正是江湖各大門派高手圍攻夜無月的時候。

漫天的火光裡，秦瑤看見那個人的黑色衣服破了多處，平日裡整潔的髮型此刻也亂了，臉上汙痕遍佈，嘴角淤青一片……秦瑤瞬時紅了眼眶。

打鬥的瞬間，夜無月一個偏頭便瞧見了本以為早就走遠的人，心裡瞬間明亮起來。轉身揮掉攻來的人，便迫不及待地向秦瑤奔去。

戰場上你死我活的瞬間，一方分了心，另一方便有了勝算。

夜無月轉身的瞬間，背後捱了重重一擊，接著是各家的亂箭。可這些他都沒有理會，只定定地向著一個方向奔去。

許是那氣勢太過肅然，抑或是氣氛太過莊嚴，那一輪攻擊後，大家突然都停了手，靜靜地看著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人一步一步向著一個人走去。

秦瑤看著滿身狼狽、一步快似一步正向自己奔來的人，眼淚落了一地。她忽然想起一句臺詞：“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我的意中人不是蓋世英雄，甚至是世人口中的大反派。可這一天，他逆著火光、滿身帶愛而來，只為見見他的小姑娘。

“阿瑤。我……”走近了的夜無月的話說了一半，便突然倒地。

秦瑤跟著扶他跪下。

“阿瑤，其實更早之前就能送你離開了，”夜無月再次開口，“可是捨不得……”

“嗯。”秦瑤咬著嘴唇答道。

“桐花開滿山的時候，你來了。”夜無月的話斷斷續續，秦瑤沒有打斷，一直認真聽著，“嫁我為妻的小姑娘回來了，那日是我當上門主後最開心的一日。”

秦瑤的記憶瞬間多了幾絲，想起了那個她和他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半個月裡，小秦瑤對小夜無月唸叨：“桐花好看，我以後要在開滿桐花的山上安家。”

“梧桐樹也好，我要在住的院子裡栽一棵，讓它引來鳳凰。”

那些久遠的聲音這一刻都回歸了，擠得秦瑤的心滿滿當當，硌得生疼。她的意中人啊，不是個大英雄，卻將她所有的念想都化成了現實，只等著她這隻歸巢的“鳳凰”。

“阿瑤，愛你是我最大的自由啊，真好。”

夜無月第三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瑤的心被重重地捶了一下。這一次他沒有力氣跑，也終於可以聽聽她的答案了。

秦瑤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開口道：“平雪山上分別時，我未完的話，你可知是什麼？”

夜無月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可得知秦瑤想起他時，仍舊亮了亮眼眸。

秦瑤也不等他說話，便繼續開口道：“我說，那我在未來等你啊！”

“好。”夜無月閉眼的瞬間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發出的聲音，他不知秦瑤聽到沒……

又一年桐花開時，紫銅山上，一素衣女子來到一人的墓碑前，看著熟悉的字眼，想起了未來的承諾。笛子起，情已遠——

桐花開，情竇初開見你時；桐花落，情根深種相思刻……（原標題：《十年斷魂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