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了的A4紙原來是一份制式的遺囑。
立遺囑人:林書帆。
遺囑執行人:張同利。
財產繼承人:仝天賜。
當莫可可看到立遺囑人簽名處,那熟悉的字型時,殘酷冷漠的事實讓她如遭電擊。
她抽出生命裡所有的力量,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
“書帆,沒了?仝天賜是誰?我婆婆呢?”
醫生長嘆一聲,開始了講述。
醫生名叫張同利,是林書帆的發小。兩家原本是鄰居,二人又年齡相仿,所以關係處得很好。
初二時,張同利爸爸因為工作變動,一家人離開A市,去了S市。二人也就斷了聯絡。
張同利醫科大學畢業後,在S醫大第一附屬醫院工作三年,近來才調來A市人民醫院。
無巧不巧,他到這裡的第一個病人,竟是發小張書帆的妻子莫可可。
經診斷,莫可可患有腦癌,癌細胞已充分擴散,手術成功機率為零。
“同利,我糊塗啊!她都這樣了,我還那樣對她!我知道她特別想要一個小孩,而我偏偏給不了。
我想著,她還年輕,還有幸福的機會,就故意每天花天酒地,忽視她,糟踐自己。
我想等到了她忍不了的一天,我們就去離婚,讓她帶著對我的絕望,開始新的人生。
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得了絕症!得病的應該是我啊,同利!”
說話時,林書帆歇斯底里,哭成了一個淚人。
“對,孩子!她有一個孩子!”他哆哆嗦嗦地從包裡拿出一個紅色封皮的日記本,指給張同利看。
原來莫可可在S市上大學時,談過一場戀愛,和男友避孕失敗,懷了孕。發現時,已過了手術流產的時間,只能引產。
兩個年輕人都沒有勇氣讓這件醜事公之於眾,最後在出租屋,自己把孩子生了下來。
男孩兒。
皺巴巴的,眼睛很亮,哭聲很響。
像個天使。
莫可可母性之心甦醒,想把小孩兒養大,男友責怪莫可可異想天開,趁她睡著,把小孩兒丟在了一家醫院的門口。
莫可可身體稍微恢復一下,立刻去男友描述的地方找,她記得小孩兒左耳後邊,有一顆月牙型的紅痣。
人海茫茫,到頭來徒勞無功。
二人因此隔閡漸深,最終分手。
這件事在那本日記裡,佔了很大篇幅。
彼時,張同利正在S醫大第一附屬醫院實習。他記得當時在婦產科實習的女友說,護士長在醫院門口撿到一個男嬰,最後由醫院出具證明,交給一對仝姓夫婦領養了。
林書帆一聽說,馬不停蹄趕去了S市,虧了張同利幫忙在醫院疏通關係,幾經輾轉,終於找到了當年的仝姓夫婦。
因為生意失敗,仝家租住著一個低矮背光的民房,對小天賜卻寶貝得不得了。
小天賜,七歲半了,面板白皙,眉眼和莫可可如出一轍,左耳後面果然有一顆月牙型的紅痣。
林書帆含淚說明來意,善良的仝姓夫婦,終於放下芥蒂,同意他帶小天賜血樣回去做親子鑑定,甚至答應讓孩子見一見親生母親。
可能因為幾天的過度奔波勞累,張書帆在趕回A市的路上,發生了嚴重車禍。
看到身上插滿管子的兒子,林媽當場暈厥,過激的情緒誘發心臟病,兩天就離開了人世。
十天後林書帆終於醒來,得知母親離世的訊息和DNA檢測結果後,委託張同利立下了這份遺囑。
聽完張同利醫生的訴說,莫可可的枕巾已經被淚水洇溼了一大片。
這時,一個小男孩推門走了進來,身後遠遠跟著一對夫婦。
他打量躺在病床上的莫可可,滿心好奇,又靦腆、羞澀。
良久,終於從花瓣般紅潤的嘴唇下,迸出一個字: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