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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禾寄出去的結婚請帖宣告著結束了她十年的感情,第一份便是寄給程北,那個她愛了整整十年的男人,到底還是沒有娶她。

“你真的想好要嫁給楊旭?那,程北呢?你愛了死去活來的十年,現在說嫁就嫁,這是恨嫁麼?咱年齡也不小了,關於你一輩子的事你可要想好了,到時可不要後悔了。”閨蜜章琪看著正在試婚紗的安禾語重心長地說。

“做了那麼多後悔的事,這次,是我最不後悔的。”穿著潔白而又童話的婚紗站在大大的試衣鏡前安禾卻是無比地蒼白、悲涼。

“我們都曾愛過這樣一個人,他讓你的微笑長出向日葵,心臟融出棉花糖,想念結成相思豆,可是他的餘生,卻沒有你。”安禾對著鏡子裡略顯疲憊的自己說道。

“程北的餘生裡,沒有我。你知道麼?”

從牛仔褲加帆布鞋的十七歲到小禮服配高跟鞋的二十七歲,安禾困在了這場叫做程北的感情浩劫里長達十年,執迷不悟,至死不渝。

年少輕狂之時,一個是文采斐然、科科第一的女學霸;一個是鴻鵠之志、通曉文理的理工男。上學那會兒,年級的排行榜的學霸就算彼此不認識,也都會有所耳聞。好像好學生只有跟好學生成為好朋友才是理所當然的、並與之相配的。

經常出入年級老師辦公室的學生只有兩大類:學霸和學渣。

學霸不是學科的學習委員收發作業就是跟老師請教問題,學渣不是請假就是挨訓。

而安禾和程北顯然只屬於第一類,當理科班的李老師誇讚安禾不愧是方老師的得意弟子,這次的月考作文又貼在了校宣傳欄上的時候,程北剛巧抱著厚厚一摞作業本進來,低著頭數卷子的安禾就聽到方老師打趣地說:“說曹操,曹操到。我剛準備說李老師班裡的程北這個學生就不錯,理科班的數學考神,次次第一。安禾,你過來,你們來認識一下,互相學習學習。”

那是安禾第一次直面正視班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數學王子程北。眉清目秀,略顯蒼白的面板,一雙明亮而又犀利的眼睛,一張薄而又剛毅的嘴唇,身材挺拔而又清瘦。

當他伸出白皙而修長的右手時,安禾想,或許就是那個時候愛上他的吧。就像是童話中的王子,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心。

同樣兩個優秀而又驕傲的人,誰也沒有主動跨出第一步。一如既往地你借我複習資料,我借你課堂筆記,如同兩個並肩而戰的盟友,誰也不服輸。

你不問我,我便不問你。高考後,安禾去了北京,程北去了南京。本以為他不是選了清華便是北大的安禾心裡隱隱有些失落更是不甘。

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果然是誰都不認輸。臨走前,程北送給安禾一本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她的心裡咯噔一下,百年孤獨呵,如此悲壯、淒涼的名字。他一句話沒說只留下這本書給她,一去就是四年。

安禾知道到底還是她輸了,輸給了書的扉頁上他留的一行字: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後沒有你也沒有我,我們在中間相遇。

四年來,他們再也沒有見過。從小便在桂林生活的程北沒有回到北方的理由,安禾的父母親戚都在北京工作,以便照應,兩人自然沒有相見的機會。

每個月程北都會給安禾打一個電話,有時是走在下雨的南京街頭讓她聽江南梅雨的聲音,有時是獨自旅行去陽朔讓她聽竹筏順流而下的激流聲。

每次她都會開心很久很久,雖然他們的關係依然不溫不火地保持著,但學霸之間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證明便就是結論。

畢業後,安禾在北京一家知名企業工作,程北作為校優秀學生去法國做交流生三年。程北告訴她之後,根本不會想到安禾連夜買了張南下的火車票。

兩天兩夜的行程折騰的安禾渾身腰痠背痛,當她風塵僕僕地從北京趕來站在他的面前,她想:我們之間真的隔著大半個中國麼?四年的時間都換不來他兩天兩夜的啟程麼?

那時的她只是醉倒在了一個叫做離別的懷裡,程北對她說:等我回來,娶你。

三年的時間,本是優秀如此的安禾已經升職為公司的高層主管,程北忙於學術交流,不知從何時起兩人的通話越來越短,聽著雙方工作的疲憊聲便匆匆地互道晚安掛了機。

三年的時間,安禾留起了長髮,穿起了高跟鞋,畫起了妝容,知性而又成熟的氣質,追的人自然不少。她卻偏偏執著於活在愛情童話裡向她伸出一隻手的程北。

回國後的程北正好應公司之邀留在了北京工作,安禾的朋友都說:你總算是等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一天了,最好的青春還好沒有白費掉。

只是,程北對她說:等我事業有成再論婚嫁可好?我們還年輕。而你,也不是常人女子。

就一句“你不是常人女子”安禾自己給了自己安定的三年,三年裡,她搬進了寬敞的小別墅,買了新車,升了職,加了薪。

回到家,兩個人叫著同樣的外賣,看著同一天的報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有一天她走進滿是灰塵的廚房,她想:跟程北在一起的日子就像生活了半輩子的老夫老妻一樣,可是我明明還沒有結婚,卻也已經29歲了啊。

她也想像一個平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洗衣做飯,有著一個真正的家。把時光的灰塵打掃地一塵不染。

她也想像一個普通女子那般,不用堅強,不用勇敢,有著一個溫暖的懷抱。把塵世的坎坷都抵擋之門外。

可是,她沒有。因為,他說,她不是常人女子。

北方下雪的冬天格外地冷,安禾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物在一個北風呼嘯的夜晚離開了她和程北住過三年的地方。

一年後,她接受了一個比她大幾歲的男人的求婚。一個月後,舉行婚禮。閨蜜說:“你跟程北是多麼般配的一對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多可惜啊。”

“是啊,多可惜。我曾以為有一天我會為他穿起婚紗,可是他已經配不上我對他的愛了。

我工作受挫時,他給不了我一個懷抱;我被投資商灌醉,他擋不了我一杯酒;就連我這輩子最愛的人祖母去世時,他都不能陪我回一趟老家,給不了我一個擁抱,哪怕一句安慰。

我要的,很簡單。但他給不了,你知道嗎?”安禾頭也不回地畫著妝回道。

安禾祖母去世時,她正在和投資商談下一個專案如何運作。母親給她打電話說:祖母腦溢血突發,沒有搶救過來。

安禾的父母在她七歲時就在外地工作,一年就回家一次,忙時一年都不回來。安禾從小就跟在祖母身邊長大,一直到上大學。就因為如此,安禾和父母的關係就顯得疏遠了許多,她有什麼心事自然還是跟祖母分享。大學後,她想著把祖母接到北京和她一塊住,但老人年紀大了,反倒離不開故土,一輩子守著鄉下那座老宅子。

接到祖母去世的訊息,安禾的心空蕩蕩地,她忘了該怎麼哭了,可是就是如此地難受,壓在胸口無法呼吸。

她掏出電話打給程北平靜地說:

我好難受。就聽到程北那邊壓低著聲音傳來:有什麼事咱回去再說,我這邊要開會呢。

頓了一下又說:來了些高層,走不開。安禾狠狠地摔了手機,坐在馬路邊一口一口地喝著啤酒,在北方的冬天裡,在塵土飛揚的街頭,在滿是霧霾的空氣裡,淚流滿面,卻沒有一點兒聲音。

這個大她五歲的男人,她說:在她胃痛的時候,一句話不說給她做了一碗小米粥;在她叫外賣的時候,去菜市場買菜給她做了一桌小菜;在她出去應酬的時候,替她擋了所有的酒水。她說:她也需要被愛、被保護的感覺。

一個人堅強太久也會累,我需要的不多,就是一個簡單的家。可是,他的世界裡從來都沒有我。

章琪看著新娘安禾挽著新郎楊旭的手臂,挨桌地給親朋好友敬酒,她知道安禾的酒杯裡裝著一定是水,因為她一直微笑著,新郎眼裡滿滿是寵溺的味道。

章琪拿著安禾的手機,以安禾的口吻簡訊回覆:你的餘生,沒有我。這世界之大,足夠我們悍然相隔。

然後刪掉程北發的簡訊,關掉手機。她看到安禾和新郎正微笑地走向自己這桌,她要給她一個大大的祝福擁抱。

真正刺骨的悲傷,是道不出原因,說不了始終,甚至是流不出眼淚的。

她記得安禾曾說,《百年孤獨》裡還有一句話是這樣寫著:不到一百年,就不該有人知道其中的含義。比如,愛情。

本文作者|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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