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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的朋友苗老師匆匆趕到我工作室。

“出了什麼事看把您趕得滿頭汗?” 望著她擦汗地樣子我問。

請您今晚到我們學校去,陳老師犯病了!

“是哪個陳老師?”我問。“是和我搭班給我們班上物理課的陳老師。”她答。

你又沒說清楚,你們中學姓陳的老師好幾個,我知你在說誰?

陳老師上午又哭又笑把自己衣服都扒下了,她才三十出頭,扒下衣服是什麼光景?唉!你可別往邪處想,當時我們幾個女老師一起上手,按住了她,裡邊的衣服可都在,醫生給她打了一針,吃了些藥,睡了一覺,現在好了。我已經給她說好請你晚上到我們學校去,我們在哪兒等您,您不是懂人的心理嗎?這方面您有經驗。

好,晚上我去!

朋友說:“陳老師我看他挺可憐的樣子,你一定得設法幫幫我她,人家都準備請假上精神病院呢”!

“好,我一定去,盡最大努力幫她”!“記住!晚上八點半我們準時在校園裡見面”! 臨走她怕我忘了,又叮嚀了一回。

明亮的星星在天空中眨眼,周圍散發著花草的香味,地燈和花間小徑上的燈交相輝映。對面池裡的游魚翻了幾個身濺起陣陣的浪花,陳老師和我並排坐在花間的長椅上。

你知道我這病是怎麼得的嗎?在我們家族和親友中沒有過這樣的病史。我生下來時,很黑很醜,又瘦又小,當時,他們還以為我活不成,但不知為什麼我活了下來。大概是我不信這個邪,為什麼命運叫我這麼醜陋,我偏要爭取!爭取比他們活得更好!

一年以後,又有了我妹妹,她比我小一歲多點,生下來時又白又胖,又好看,與我形成很大的反差!因此全家都喜歡她,好東西留給她吃,我只能吃她剩下的,或是吃她不喜歡吃的東西。

她不願意吃的、穿的都留給了我,人家長得快,很快就超過了我,因此小時候我總穿她剩下的衣服,你看可笑不,當姐姐的反倒穿起了妹妹剩下的衣服,真是反常又滑稽。

我們家的人愛面子,怕我丟人現眼,來個人總把我藏起來,我總被人遺忘在角落,這下可好,外邊的人壓根不知我的存在,即使有知道的,他們也從不提起,怕引起我家人的不快!

有一次來人有事,沒來得及打招呼,家裡人也來不及藏我,就讓我躲在奶奶的身後,我像個膽小的小老鼠一樣,蹲在奶奶的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我剛一露出點頭,想看人家給我妹妹吃什麼東西,奶奶就向後伸過手擰我一把,痛得我直流淚,又不敢出聲,直到那人走後才敢出來。

那客人走後,我得到的是一頓嚴厲地訓斥!我成了家裡人人都不喜歡的小鬼頭,你別不信,那時他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陳老師見我凝重的樣子,我示意想聽她繼續講下去。她又繼續講道:“後來我一天天長大了,我們姐妹都上了學,我在學校很努力,我想,有這麼多的人都不喜歡我,我生活在他們身邊幹什麼?於是我拼命地學呀學的,我想的是,一定要學好,一定要考上大學,走出家門,永遠再也不回這個讓我傷心的家。

結果我如願了,大學四年,我中間只回過一次家,那次回家是取東西,在家只住了一個晚上,我沒有和他們說一句話。

我上的是師大,四個年頭的寒暑假,節假日都沒回去過,我借用這些時間和課間與週日當家教、打工、撿廢紙、礦泉水瓶,同學們還幫著撿,反正可以換來錢的那些東西我都撿。就這樣,他們偶然捎來家中幾個錢以外,我的費用,大部分是自己賺來的。

我原準備上完大學,不回家的,舅舅找來了,他早就看不慣家裡人那麼對待我,時常照顧我。大學四年沒回家,也是他常來看看我,為我捎點東西什麼的,因此他是我心中唯一可親的人。

舅舅要我回家,他說回去以後,找工作的事由他來想辦法,後來我就進了這個學校。

再說我妹妹吧!沒上完高中,就輟學了!而我一口氣從小學讀到中學,又大學畢了業,終於我為自己爭了一口氣。

陳老師說完,轉過身來問我:“你見過我妹妹嗎” ?

見過!的確如你所說,白淨、漂亮,但她給人的感覺不過是廠裡的普通職工,連走路都沒精神,沒精打采的樣子,活像個沒有生氣可愛又漂亮的布娃娃。

那是家裡人把她寵壞了,從小她就怕苦,總要人護著她,家中又不讓她幹啥,因此她直到現在什麼都不行,總是那個樣,懶洋洋的!

但你就不同了,你小時什麼都幹,很勤快,現在幹啥都會,也很利落。

“哎!你是怎麼知道的?那都是我小時候的事,我可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陳老師審視著我,想從我眼中看出點什麼!

你別想到一邊去了,那是我根據你的談話,推理出來的。家裡只有兩個孩子,一個受人愛護,另一個則相反,受愛護的當然什麼都不幹了,而你就得多幹些,聽說你母親身體不好是吧?陳老師點點頭。

正是這樣,很多活就得你幹了!

怪不得苗老師總說你懂人心理,這回我信了。是這兒的,那時我什麼都得乾點,稍大一點,父親上班,母親身體總不好,就連我妹妹脫下的衣服,在我眼前一放,姐都不叫一聲,就得給她洗,好像我就是她的傭人。

那你還得感謝她呀!感謝上蒼生下來你就那麼醜、那麼瘦,那麼弱小,才使你力爭向上,努力打造自己!感謝家人對你的不公,使你產生了壓力,轉化成動力!沒有這些你會有這麼努力嗎?

再則感謝你妹妹,生得那麼可愛、漂亮和你那時形成反差,才使你拼命地用功打造自己的氣質和才幹,使你從一個醜小鴨,成了一位大學生,當了人民教師。我若是你,想感恩還來不及呢!

你怎麼直到現在還這麼仇視他們?你還以為是當初的醜小鴨嗎?你的氣質優雅,性格剛強向上,內秀外美,今天已出脫成會飛的天鵝了,這全賴他們的恩賜啊!

“原來你是這樣看待問題的,我真有你說得那麼美嗎”? 陳老師不敢相信自己,呆望著我。

美!怎麼不美,美得亭亭玉立,都從醜小鴨變成美天鵝了,還能不美嗎?我不說恭維的話,也不會說假話,就是稍黑點,也不是那麼黑,在這黑中帶了一點高雅的氣質,就像這校園中的紅玫瑰,紅中有點黑,卻散發著捕鼻的香味,使人遠遠就能感到。

去你的,我會有那麼美嗎?你真會開玩笑!

怎麼就沒有?就你剛才這麼和我並排一坐,我心中直打鼓,我這麼醜的男人,配和陳老師坐在一起嗎?

陳老師驚愕得站了起來,我也站了起來,同時還退了一步。我看著她在尋思什麼,此時的她比方才來精神多了,那苦惱的表情幾乎不易察覺。

唉!你別後退,你是我心中最美、最可愛、最尊敬的人,我找過心理醫生,沒有人分析得這麼透徹。你是我眼前明亮的鏡子,一直照進我的心裡,把我心中三十多年的黑暗徹底照亮,此時的我心中感覺輕忪多了!來讓我們握握手,以表我由衷地感激。

陳老師為人大方,重感情,能感覺得出,她是出於真情的感激,眼圈裡閃出淚花,雖然是燈下,亦然看得出。她說還想和我談會兒。

陳老師拉著我邊走邊談,我反倒有點不自在……

後來我和陳老師還談過幾次,我們彼此交換對人生的看法、學習、工作。

有一次他問:“為什麼我犯了病總會撕衣服”? 我答:“這是因為你太重視外表了,別人說你長得醜,小時候又受了那麼多不公平白的待遇,這些個傷害在你心裡扎得太深了!一遇到煩惱,你就和自己過不去,就如衣服這個東西,它也可以用來修飾外表,因此犯了病你就和衣服過不去,如果我分析得沒錯,你曾經還抓破過自己的臉” 。陳老師低下了頭,痛苦地閉下雙眼,顯然是默認了。

於是我又接著說:“人的形象主在她的文化修養、精神氣質,再說女大十八變,你早變過來了,難道你沒發現你身邊的同志、朋友都在愛著你,包括你的學生和學生家長,都在愛著你尊重你。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相信家裡的人早就改變了對你的看法,他們在懺悔中正在彌補過去的過失,只是你放不下過去,放不下仇恨,說穿了這是你跟自己過不去,你這樣和自己較勁,傷害的最終還是你,放下吧!過去了都讓它過去”!

陳老師知我做過幾年小學教師,有時會談到對兒童教育上來,但我最怕談一個主題,那就是生活、愛情,每次她談到這些,我都設法把話題引開。

依稀記得有一次,幾乎談了兩個多小時,她總將話題向生活與愛情上引,我在生活上一塌糊塗,愛情上一竅不通,尤其在離婚後那幾年,最怕人提這個主題,而她總提起,因此我總在迴避。那次談話,不歡而散。

至今我記得,陳老師那次分手時說的一段話,她說:“生活和愛情是人生的一部分,不要總是逃避,而是要進入,唯有進入,才知道柳暗花明,萬紫千紅……”。

我似乎把主題扯遠了,對不起!還說為陳老師治病的事吧!

有一次朋友們聚會,我知道陳老師的民族舞跳得不錯,出場請她一起跳,陳老師欣然接受了,那次我們彼此配合得非常默契,下場以後迎得一陣掌聲。

“你是怎麼了,不是不會跳舞嗎?從來都不跳,昨晚是怎麼了?和她跳得那麼好!第一次和人家談話,靠得那麼近,像是一對情人,還邊拉手邊談”。真想不到苗老師為這事發難了!

哎!咋就有點酸嘛!人家陳老師大方,她要和我靠近,要和我拉手邊走邊談,我若不和她那麼著,她準會想連我也瞧不起她,會使她產生誤會,她這病生在心上,主要是把生活的信心傳寄給她!懂嗎?才能使她走出原來的陰影,因此她向我伸手,靠近我,不能拒絕,遠處不是有你和她愛人嗎?我敢過分嗎?

我也邀過你跳舞,為什麼不和我跳?你總說自己不會跳,昨晚上是怎麼了,跳得那麼好?

你怎麼連我都不瞭解,民族舞不摟不抱,我不喜歡樓樓抱抱的交際舞,但我喜愛民族舞,它代表民族的性格和習俗,生活與風尚,我從沒學過民族舞,更不用說跳了,但我喜歡它,因此它也就在我心中了。

你不是陳老師最要好的朋友嗎?是要我幫幫她嗎?為了她我才出場!我不怕出醜,在場上想的是,一定配合她跳好這場舞,讓她愉快,早日康復。因此我在場上格外投入。

我幾乎忘掉了自己,我知道這場舞,關係到對她治療的成敗,關係到她是否升起對自己的信心。因此在場上與她合作,跳呀!舞呀的!那不是在舞蹈,而是把自己當作舞者,努力在模仿舞者的舞姿,配合一個場上可愛的女舞者。

因此下場以後,大夥報以熱烈的掌聲,要說棒,那是陳老師跳得棒,我只是個舞場上的伴舞者,最多能引起觀眾情趣的是,舞場上增加了一個逗趣的丑角。有時舞臺上是需要丑角的,丑角能使觀眾產生情趣,我只能起這個作用。

她那是為了答謝你,她對我說,沒想到你會上場邀她跳舞,跳得那麼好,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她好。她要我來代她向你道謝。

兩年以後,我在成都車站和陳老師夫妻相遇,那時我趕回單位去上班,陳老師來成都旅遊,也回單位去,正巧同車。到了車上我換了座位票,和他們坐在一起。

陳老師兩口子非常熱情,拿出水果食品請我吃,說是一直都想找個機會感謝我,但都是熟人,怕俗了又過了,很是為難,不知怎麼才對。

她說:自己很長一段都不用藥了,很穩定,這次出來,也沒暈過車,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我 !

別這樣說,這都和你心情有關係,心情好了,一切都好了。你本來就沒什麼病,我也沒給你治過什麼病,要說治過什麼病,那也是你自己調好的。

這話不能這麼說,如果不是你開導,我怎麼會好!醫院我進過,吃藥打針我用過,記得你只給我扎過幾次針,用過幾回按摩,大部分是陪我聊天,教我靜坐,要我多和人交流,這兩年我覺得自己變了,變得喜歡和人說話了,開朗了。你教我要多參加社會活動,我愛人為我報了小提琴班,就這樣我隨著樂隊,又認識了許多朋友。很長時間不用藥了,我也覺得自己像換了個人。陳老師說著,把削好的水果遞過來。

陳老師的丈夫接過話頭:“一直想請您到家裡吃飯,但請了您不請苗老師也不好,可你們倆都是怪人,該走到一起時,又不往一起走,真叫人沒法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啦?我們商量過,你們要走到一起,我們還準備著送份大禮呢!怎麼樣?別磨磨蹭蹭的”!

“你們兩個,就是不痛快!彼此相愛,又都不挑明,我就是不明白,真是一對怪人”!陳老師顯得很不高興!她曾多次提到過這個話題,都被我岔過去了,現在又提到這個話題,千頭萬緒,沒法說得清楚。

人生本有很多說也說不清楚的原因,也許是自身性格里的問題,終生造成諸多遺憾,留下諸多困惑說不清楚的問題。

後來我總結自己諸多不成功時,是這樣總結道:人生的失敗,往往都在一兩個相似缺點上,這應該就是佛家所說的業習,所謂修行,就是不斷地修正自我,超越自我,直到恢復大我,空我。因此將所有的逆境都應當作動力,在壓力之下推動人生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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