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領導帶公安助理來到了現場。大隊領導和2隊其他幹部也來到了現場。在這個方圓幾十裡都沒有人煙的荒草甸子，任何人都知道這不可能是人為作案。

公安助理在認真勘查現場後得出結論:一氧化碳中毒。他進一步解釋道，頭天晚上風小，玉米穰子燃燒時產生的一氧化碳擴散不出去，郭振一定是發現了這一點，在半昏迷中用身體卷著被子滾下炕，試圖用被子捂滅炭火。無奈體力不支，他的努力沒有成功。未燃盡的被子和郭振的遺體己炭化也證實了這一點。其他4人也因在睡夢中吸入大量一氧化碳而中毒身亡。

聽了公安助理的解釋，在場的人無不戚然淚下。

井子裡按照農村的習俗為他們舉行了追悼會。他和同學們自然也參加了。遇難者家屬身穿重孝，抱著孩子呼天搶地，大隊部門前的空地上站滿了幾乎是全井子的人。在大家的心目中，郭振就是個英雄。其他幾位遇難的年青人也是英雄。因為，他們是為集體的利益、為2隊全體社員的利益而死的！

在遇難者家屬中，一個40歲出頭的中年婦女引起了他和同學們的注意。

這個中年婦女沒帶重孝，但其悲痛欲絕的樣子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是誰？她肯定不是任何一個死者的妻子，因為她年齡大；她又不可能是誰的母親，那又太小。他疑惑著。

中午吃飯時，集體戶做飯的老師傅幫大家解開了這個謎團。

“那個婦女是郭振的嫂子，也是…唉！是郭振的兩個孩子的媽″。

見大家不解，老師傅就從頭講起了事情的由來。

“郭振幼年喪母，10來歲時，父親也因病撒手人寰。丟下他和年長他十多歲的哥哥相依為命。雖然哥哥已成年，但沒有女人的家哪叫個家呀。後來哥哥結婚了，嫂子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個婦女，這個家的日子才有模有樣的過起來了。"

從老師傅的講述中，他們才知道，郭振的嫂子當年是全井子的一枝花。58年吃大食堂時，她是食堂的服務員，在十幾個服務員中，她長得最“水靈"。食堂解散後，由於家裡人口多，生活困難，她就下地幹活了。剛到18歲就嫁給了郭振的哥哥。“許是看上了郭老大為人老實敦厚，家裡負擔輕，或許還因為郭老大的叔叔是大隊領導，總之大夥認為不可能的事還真就成了"。老師傅吧噠一口煙繼續說道。

“還真別說，這女子還真是個過日子人。自從嫁過來之後，家裡收拾得清爽利索不說，把那哥倆伺侯得吃像吃，穿像穿。對郭振這個弟弟更是沒得說，比當媽的照顧得都周到。

後來郭振去公社念中學，每週才回來一次。家裡有點好吃的必須等郭振回來再吃，哪怕自己三、四歲的孩子再饞也要等他小叔回來才能改善生活。″老師傅用讚許的口吻繼續回憶著。

那後來他們怎麼發展成這樣的？幾個同學齊聲追問。

“郭振初中畢業後就說啥也不念書了。這時哥哥己經有了3個孩子，家裡負擔明顯重了，生活大不如前。他要幫哥哥撐起這個家。但那時他身體弱，又從未乾過農活，當“半拉子"也掙不了多少工分。所以剛滿18歲，在他叔叔的力主下就當兵去了。這孩子本質好，又有文化，在隊伍上入了黨，還當上了“五好戰士"。聽說能提上幹，但他沒接受。幹了5年還是跑回來了。唉，這孩子戀家呀"。

回來後就沒人給他介紹物件？他繼續追問。

“咋沒有？小夥子是退伍兵，長得又精神，介紹物件的多了去了。起初兩年他都給回絕了，後來他嫂子乾脆就將媒人拒之門外。媒人一上門就被嫂子懟回去。這樣有了幾次之後，再也沒有媒人上門了。這時大家才明白，敢情這小子是和他嫂子好上了"。

″實際上，郭振從部隊上回來不久，他那老實木訥的哥哥就主動要求去馬棚幹活。行李也搬到了馬棚。這個活不累，就是辛苦，一晚上要起來幾次餵馬。此後除回家吃一日三餐外，他基本上整日呆在馬棚"。

哥倆的關係怎麼樣？一個同學問。

“好著哪！哥哥不在家住，郭振晚上總是過來陪哥哥聊天，有時帶著酒菜，哥倆還一塊兒整兩口兒″。

“其實呀，郭振就相當於給他哥‘拉幫套＇。哥倆一個媳婦。只不過現在哥哥為了成全弟弟，主動退出了。"

他知道，"拉幫套"是東北農村一種習俗，是指由於丈夫殘疾或患重病，不能撫養妻子兒女、贍養老人時，在徵得丈夫同意後，女人另外尋找一男人與其全家共同生活。解放後這種現象越來越少，但在他們縣，那時幾乎每個井子都有這種現象。

問題是郭老大身體很好，家庭生活雖不寬裕但絕對過得去，有必要讓自己的弟弟給他“拉幫套"嗎？弟弟又為什麼寧願不娶妻也要和大他十來歲的嫂子共同生活呢？

"郭振十來歲嫂子就到了他家，又對他百般呵護，產生了真感情也是正常的"。這是當時涉事不深的他的理解。

幾年後，當他上了大學，接觸到了心理學等相關知識後，他才知道，由於郭振自小缺少母愛，因此有著深深的“戀母"情結。這樣郭振與嫂子的“畸戀"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郭家兄弟一共5個孩子，3個大的是哥哥的，2個小的是郭振的，這從長像上就分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秘密，全井子人都知道"。老師傅把他知道的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怪不得郭振年過30不娶妻，怪不得他嫂子在得知郭振罹難後悲痛欲絕。在這個中午，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相信，郭振一定是帶著對2隊的牽掛，對親人的倦戀走的。對於急於改變面貌的2隊來說，郭振的離去絕對是“壯志未酬"！對於愛著他的嫂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來說，郭振帶給他們的悲痛又絕對是“雨恨雲愁"！

這不就是郭振一生的兩大憾事麼？(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