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天是極其難熬的,大祥為了晚上的行動而睡下了,讓王大成看著林川,為了防止林川有什麼逃跑的企圖,他們將林川綁了起來,雖然這一次綁得並不十分緊但林川想要活動一下也幾乎不可能的。
王大成幾乎沒有什麼話說,他一直處於沉悶的狀態中,林川可以看出來,王大成其實並不希望大祥這麼做,他明顯地為大祥擔心,但作為大祥在隍都城中唯一的朋友,他似乎只有採取沉默的態度。
林川很奇怪王大成與大祥怎麼能成為這樣過命的朋友呢?王大成只是說有些朋友是經過生死考驗的,有些朋友是平淡如水的。他與大祥之間便是屬於後一種,平淡如水,沒有經過真正的大風大浪,但卻是值得信任的。
林川試圖說服王大成阻止大祥的計劃,但王大成立即陷入了沉默,再也不張一下口了。這個遊走在隍都城每一個角落的出租司機,一旦沉默起來卻有著一種極其溫和卻又相當強大的力量,令林川意識到自己的說辭其實是何等的蒼白與無力。
大祥的表情在抽動著,林川與王大成都知道,大祥此時在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情感,電話裡的雷伯寧又問了幾聲,似乎有些著急,大祥這才說道:“我應該叫你雷伯寧,還是寧哥?”
聲音低沉卻又透出一種悲傖感。
雷伯寧顯然被驚呆了,電話那頭只傳來了濃厚的呼吸聲,過了半天才說道:“祥子,是你嗎?”
“你別裝了,我在隍都城難道你會不知道?”
“我一直在找你,真的……”
“你當然在找我,否則你不會安心地”大祥打斷了雷伯寧的話,“不廢話了,按照你廣告上登的準備五十萬,晚上十二點以後我去你們家取去,如果你還認雷冬兒這個侄女的話,如果你還希望雷冬兒與她母親能夠團聚的話。”
沒有等到雷伯寧做出回答,大祥便將手機掛掉了,閣樓裡一片寂靜,窗外正午的光線射了進來,雖然是灰色,卻格外強烈,照在大祥的身上,給人一種石塑的感覺,凝重而蒼桑,林川突然發現大祥的眼角似乎有什麼東西是那麼地晶瑩。
過了一會兒,大祥從安靜中清醒過來,他將手機拆開,拿出了裡面的晶片,然後交到林川的手裡:“你收好,這個舊手機以及你原來的手機我暫時都不能給你,過了今晚,你就可以自由了。”
林川點了點頭,他突然覺得自己如果報警是一件十分可恥的事情,大祥與雷伯寧之間必須面對,這是他們的歷史,這個歷史的完結不能讓任何人參與進來,雖然這個歷史可能以一種極其悲慘的結局收場,但這就是他們的命。而警方的參與會破壞這段歷史的,一段不完整的歷史是可悲的,也是可恥的。
接下來的時間又是等待,一直到了夜裡十一點左右的時候,大祥終於決定出發了,在出發之前,林川藉故上廁所而在水池裡放上了水,把那根潤唇膏上的電話抹去放在了洗漱臺上,林川本想也學著秦玲的樣子在唇膏上寫點什麼,但洗手間裡的確沒有細小的東西,也就做罷了。
這是林川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應該這麼做,這麼做到底能不能及時地通知到警方,一切都是含糊的,就如他的心一樣。
三個人走出了大樓,來到一個拐角處,那輛破破的黑色大眾停靠在那裡,上面的車牌果然是被摘掉的。
王大成來開車,林川與大祥坐在了後面,大祥的神經已經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那把鈍刀輕輕地頂在林川的肋下。越到最後的關頭越要小心,林川當然知道這一點,他只好忍耐著。
月色如暈,無力穿越隍都城的薄霧,使得整個大地都罩上一層灰黑色的神秘。
黑色的大眾飛馳電掣一般的穿過舊城區那些狹小而又幽暗的街道,繼而駛上了通向富人區的寬敞大道。
林川等三人坐在車內,沒有一個人肯開口說話,一個重要的使命在等待著他們,這是一場賭搏,在生與死之間,在親與仇之間,在過去與現代的改變之中。凌晨十二點之後,一切都將結束,是生還是死,是成功還是失敗,三個人心中有著各自不同的想法。
王大成開著車,表情漠然,他似乎置身於事外,根本沒有考慮所將發生的一切,但林川知道,他內心中的激盪,思潮的翻滾絕不比自己有任何的平靜。
而身邊的大祥似乎與王大成並不一樣,如果說大祥在踏入車中還有一絲難以遏制的激動的話,那麼此時的他卻顯出了與常人不一般的平靜,也許是一種死寂,渾身散發出一種冰冷的氣息,令人感到遙遠的死亡的味道。
這難道是那礦井下的大祥再一次出現了嗎?林川知道雷伯寧家一定會發生充滿了戲劇性但卻絕對殘忍的一幕,他只是希望旁邊這個用刀子頂住自己肋下的男人活下來,不知為什麼,林川突然希望自己和王大成一樣,與這個名叫大祥的瘸腿男人成為朋友,那種淡如水的卻在關鍵時刻親如兄弟的朋友。
人人都渴望有這樣的朋友,但有些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這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也是一個命。朋友向來是可遇不可求的!
轎車在凌晨十二點三十四分停在了雷伯寧家側道的甬路上,一個陰暗而又隱蔽的角落,這裡可以衝到雷伯寧家的車庫門前,防止雷伯寧開車逃走。
大祥算計得可謂周到,林川暗暗心驚。
慢慢地將鈍刀收了起來,大祥對林川說道:“對不起,你必須跟我進去,因為你要見證所發生的一切,如果雷伯寧對你也下毒手,我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是沒有辦法的,把你帶入這樣一個危險的境況中,我知道你會害怕的,我也會,所以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可以走,也可以選擇藏身在一個遠遠的地方,可一旦踏入了雷伯寧的家,你後悔就已經來不及了!”
事到如今,林川幾乎早已忘記了自己本是一個局外人的事實,他被大祥的勇氣所感染,所以他根本沒有猶豫,只是衝著大祥微微一笑,然後用力地搖了搖頭。
表情已經是答案了,林川看到大祥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激之情,這是信任的昇華,比任何事情都能令人激動,更令人熱血澎湃!
大祥轉過身來又對前排的王大成說道:“大成,你幫了我很多忙,這一次我還要讓你再幫一個忙,那就是好好地活下去,照顧好雷冬兒。”
王大成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相信咱們一定能成功的!”
大祥搖了搖頭:“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能進去,如果你聽到什麼動靜立即離開這裡,不用管我們,然後走得越遠越好,離開這座傷心的城市,遠離這裡的罪惡,只把雷冬兒照顧好,將她養大,你記住,雷冬兒就是你的孩子,她根本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
此時,王大成只有點頭答應,他沒有任何選擇。
大祥長吸了一口氣,對林川說道:“走吧!”
兩個人下了車向著雷伯寧別墅的前門走去,車中的王大成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眼角終於流下了一滴眼淚,慢慢地順著臉頰滑到了嘴邊,是鹹的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