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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最近手頭有點兒緊,給我拿兩千塊錢吧!”

一間充滿煙味的麻將館內,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他是我的舅爺,已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來借錢了。

01 借

“安子!”

“哎!老舅,您來啦,快進來坐!”

父親對長輩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尊敬。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去搬椅子。

“安子,你這麻將館的生意不錯嘛!”

舅爺微笑著應著話,他不慌不忙地停好車子,轉身向屋裡走來。隨後,坐在了椅子上,伸手緩緩從口袋裡拿出了半空的保溫茶杯。

“還行!還行!”父親見狀馬上接過舅爺手中的茶杯,彎起腰給他倒水泡茶。

“舅,村裡最近不忙了?”父親站著關心道。

舅爺是村裡的支部書記,全村三百餘口人的事情都得他幫忙照顧,我家也不例外。

此時的麻將館裡人來人往、煙霧繚繞。

三臺麻將桌座無虛席,麻將機隨機翻洗著麻將,發出呲呲啦啦的聲音,那絕對是一種噪音出現的前奏。

“什麼忙不忙的,還不都是那些事兒,最近打麻將輸了不少錢,我現在聽見這麻將聲心裡都煩得慌!”

舅爺說著起身向門外走去,父親也只好跟了出去。

到了門外,舅爺接著說:“安子,最近手頭有點緊,給我拿兩千塊錢吧!”

舅爺說話的聲音比剛剛微小了許多,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好!好!”父親依舊保持著微笑,甚至毫不猶豫地連說了兩個“好”字,只是聲音也略顯得低沉了。

“老舅,外面冷,咱們進屋吧,屋裡暖和。”

“沒事兒,外面清爽,裡面煙味太重。”

“好,那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口袋裡沒裝現錢,我進去找他們轉一下。”

“好!”

舅爺就在外面等著,父親快步走進了麻將館。此時的麻將館裡,煙霧更濃了,濃煙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刺激著父親的每一個毛孔。

“老舅,給!兩千塊錢,你看看夠不夠,不夠回頭再言語!”

“夠了,夠了,那你忙吧,我走了!”

舅爺臉上又露出了一絲微笑,他迅速將錢裝進了口袋,然後快步走向自己的大眾轎車旁。

“老舅,那…那…那咱家明子入黨那事兒咋說啊?”

父親對著舅爺的背,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父親想接著再問,不過舅爺的車子已經向著遠處駛遠了。

02 還

“明子,從家裡拿兩千塊錢過來!”

那時我正在家裡開心地看著電視,接到了父親那頭打來的電話。

“兩千塊錢!難不成又賭輸了?”

我心裡五味雜陳,父親的麻將館自開張以來,並沒有賺得多少錢財。只是“三缺一”的時候,父親還得自己頂上,他又是個極不擅長打牌的人,往往十有九輸。這樣下來,每月的盈餘自然剩不下多少。

“爸,錢放在哪兒啊?”

“在電視下面的櫃子裡,你一開啟櫃子就看到了。”

“對了,你騎電動車過來,我今天沒騎車。”

“好!”

我打開了櫃子,裡面錢不多,大概有五千的樣子,我從中拿了兩千塊錢出來。

我揣著錢,騎著電動車,急匆匆地趕到了麻將館。從電話可以聽得出來,父親似乎很急,我自然也不好慢悠悠的。

“爸,給!”

錢交給我爸的時候,我是面無表情的,當然,我也沒有多問。

我看到他將兩千塊錢轉手交給了正在打麻將的一位阿姨。

臨走的時候我還是多問了一句:“爸,又打牌輸了?”

“沒,你舅爺剛剛來了,問我借了兩千塊錢,我身上沒裝錢,就找別人轉的。”

我聽了怒火中燒:“家裡本來就沒錢,為啥還要借給他?”

“這事兒你甭管,我心裡有數,對了,我剛剛問了,你入黨的事兒快成了!”

“我說了,我不入,再說了,就算入黨,也不用求著他,我走正常程式也能入黨。他都來咱家借了幾次錢了,還借給他,我和弟弟上學還需要錢嘞!”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一點兒都不懂事兒,快回去學習!”

父親罵了我幾句,便把我攆回了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想不明白。

為什麼舅爺總要向我家借錢?為什麼父親總是在他面前低聲下氣?為什麼村裡遇到好事兒的時候舅爺沒想到我家?

還有,為啥父親還要借別人的錢來給我舅爺,他就不能打電話讓我送來,這點兒時間都不能等嗎?

我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氣。

03 抵

“安子,快出來幫我搬一下。”

還是那輛白色的轎車,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是那個陌生的聲音。

我抬頭朝窗外看去,是舅爺來了,便又轉過身繼續看著電視。

父親馬上也反應了過來,這聲音對他可一點兒不陌生。

“老舅,您來啦!”

父親的心情是激動的,他迅速起身朝門外走去,看著舅爺正開啟後備箱,努力地拾掇些什麼,他便又小跑著去幫忙搬了。

兩箱酒,每箱六瓶,總共十二瓶。

我仔細打量著舅爺送來的這兩箱酒。

我那時想:“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舅爺今日竟這樣大方!”

很快便證明是我想多了。

舅爺和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將杯子遞給我父親,給他裝好茶葉,再倒上水,慢慢浸泡。

舅爺真是像極了個官啊!

坐了半晌,舅爺東說西說,卻隻字不提這酒的事情,當然,更沒有提還錢的事兒。

臨近中午,他更沒有走的意思。沒辦法,雞鴨魚肉,三蝶兩碗,冰箱裡剛買的食物,都擺上了餐桌,成了珍饈玉盤。

吃飯總是要喝酒的,這再也不能迴避這酒的事兒了。

雖然喝的是洋河大麴,不過舅爺還是提到了他送來的五穀醇:“安子,上次借了你兩千塊錢,這兩箱酒不便宜,算一千塊錢讓你吧。”

“等下!這酒不便宜?抵一千塊錢?”

我心裡著實被舅爺的話驚到了!

不過,父親竟然若無其事般答道:“好!好!”

就這麼過去了,沒錯,還是同樣的兩個“好”字。

舅爺喝酒,父親倒酒。舅爺喝酒,父親倒酒。就這樣來來回回了好多圈,我實在聽不下去他們的聊天了,便甩了碗筷,下桌去了。

我看著舅爺送來的酒,拿著手機在網上搜了半天,愣是沒有找到關於這種酒的任何資訊,更沒找到售賣五穀醇的店鋪。

父親依然是微笑的,舅爺則是樂呵呵的,而我的內心是憤怒的。

飯後,父親給舅爺遞來了牙籤,飯後剔牙是舅爺的另一大癖好。

我觀察到了舅爺的表情,那真是別樣的一種開心,像是佔了什麼便宜,像是中了什麼大獎。

飯後沒歇多久,舅爺便急著要離去。父親此時又慢吞吞地說了一句。

“哦,這件事啊!這件事我知道,現在入黨難了,村裡的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做主,各處都需要打點。”

“哦,好!好!”

父親保持著微笑,只是聲壓明顯變低了不少,不過仍然說了兩個“好”字。

舅爺見狀便起身朝門外走去,父親緩緩送他至車上,然後望著他的車子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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