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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再無他話,轉眼到了西京。出了長途客運站,她倆又乘公交車去看守所。隨著距離看守所越來越近,沿途上車的人偶爾便會議論幾句跟看守所相關的閒話。任曉霞耳朵尖,突然聽見一個女聲正在講述有個女的試圖硬闖看守所,被攔住後,又試圖翻圍牆進去,結果……任曉霞聽著聽著,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正坤媳婦,不覺心裡一陣陣發緊……

下了公交車後,任曉霞心裡仍然涼颼颼的,潛意識中老是將那個女人口中的那個女的與她乾妹子往一塊兒聯想。

兩人到了看守所門外時,任曉霞一眼看見大門一側不遠處院牆上貼著無名屍招領啟示,上面還有一張比較模糊的照片。

儘管照片上死者面目損壞得很厲害,根本無法辨認是誰,可是任曉霞卻根據招領啟示上對穿著特徵的描述,判斷那無名屍肯定就是她乾妹子。因為這天早上出門前,正芳特意給她交代了正坤媳婦最後離開家時穿的是什麼上衣、什麼褲子、什麼鞋子等等。她當時心中還多少有些嫌正芳囉嗦,可是現在一想,也許正芳早已料到正坤媳婦可能已遭遇不測,只是沒有明說出來而已。

根據招領啟示的描述,死者是在看守所後院圍牆外的亂草窩裡被發現的。被發現時,死者屍體已開始腐敗,且面部有被齧齒類動物啃咬過的跡象。經法醫檢查,死者的致命傷在後腦部,系磕碰在銳物上所致。招領啟示上還說:根據死者屍身躺臥處與院牆的距離,以及死者後腦部恰好抵在草灘裡一塊尖銳的石頭上等等現象,可以排除他殺可能,預計是死者不慎,在草灘裡被什麼絆倒,恰好後腦磕碰在那塊尖銳的石頭上;也可能是死者試圖翻越院牆,卻失手跌落下來,恰好後腦磕碰在那塊尖銳的石頭上……因為死者身上未帶任何證件,只能當做無名屍體論處……

任曉霞看著看著,眼淚就出來了,趕緊掏出手絹擦了擦,又淡淡一笑,跟王律師說:“……你進去後千萬不要給正坤說,他媳婦死了……”

“你咋能肯定那死者就是正坤他媳婦?你也太敏感了吧?”

“她肯定就是我乾妹子!我能感覺到……”任曉霞說著,沒忍住眼淚又出來了,“除了她出門時穿的衣服跟啟示上說的一樣,照片上的臉型我能認得,跟我乾妹子的臉型一模一樣,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王律師想了想說:“先不要急著下結論,咱還是先去向門口站崗的瞭解一下情況,如果真的能肯定死者就是正坤的媳婦,咱肯定要暫時把正坤瞞住,免得他承受不了。”

“站崗的能知道啥情況?問他們還不等於沒問?”

“我是這樣想的。”王律師說,“如果死者真是正坤他媳婦,那她肯定在這附近活動過,說不定還真到看守所門口來過。公交車上不就有人說有人翻看守所院牆嗎?”

“你也聽見她們說話了?”任曉霞有些驚訝,“她們聲音那麼小,我還當只我一個人聽見了呢!”

“別忘了我是律師!”王律師很認真地說,“所以,不管是耳朵還是眼睛,都比平常人敏感些。”又說:“咱不幹話了,現在就過去問。你給咱問,我不說話。”

“還是你問吧。”任曉霞有些猶豫,“我一見當兵的就怯火。”

“你就不要推辭了。”王律師一本正經地說,“我一個半老徐娘,那些當兵的肯定不願意跟我說話,想從他們嘴裡問出點啥,肯定不容易。你呢,年輕、漂亮,那些兵娃娃子巴不得多跟你說幾句話呢。所以,你比我有優勢。咱也不問他多餘的話,你就把你幹妹子的樣子形容一下,問那兩個兵娃娃子見過沒有?然後,再根據情況下結論也不遲。”

任曉霞覺得王律師說得有些道理,便徑直朝大門一側那個站崗的人走去。王律師卻在原地等著。

任曉霞果然沒費吹灰之力就跟那個當兵的攀談上了,便很快就從他口中打聽出了一些很有用的訊息:

原來大約十來天前,他值班時,恰好有個女的來過,說是想進去探視一個人,但是她拿不出證件,門房不讓進。那女的還跟他說軟話,叫他給門房求情。但是他確實跟門房不認識,再說了,看守所是啥地方?不是誰想進去就能進去的,所以他就沒有答應她,而是叫她趕緊走。

根據他對那女人衣著及相貌的描述,任曉霞可以確定她就是正坤媳婦,並猜度,正坤媳婦會不會是在看守所大門口碰了釘子,就繞到院牆後面去了,然後就死了呢?……於是,她便又問:“同志,前一向看守所後面草窩裡死了個人,你到跟前看過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的?”

“誰沒事到哪背巴圪佬子弄啥啊?”當兵的說,“再說了,我們紀律特別嚴,交班以後要馬上回營房,不能到處胡逛。所以,死的那個人,我們只是聽說,並沒有親眼看見。聽說那個死人發現了以後,馬上就叫拉走了。好像是現在還在醫院的太平間擱著,要是再過幾天還沒人認領,怕就要火化了。”

任曉霞尋思,從這當兵的嘴裡恐怕再打聽不出什麼了,便向他道了謝,然後回到王律師身邊,低聲說:“照那站崗的說的那樣子,我乾妹子前一向還真到看守所來過,但是人家沒讓她進去。然後呢?她就沒了蹤影,亂草窩裡就死了個人。所以,我咋想都覺得死的人就是我乾妹子。她才二十出頭,正活人的時候,咋就走了呢?她走了,正坤又關進去了,那一兒一女才多大一點,就沒爸沒媽了,倒咋辦呢嘛?”說著說著,她竟有些哽咽了。

王律師想了想說:“既然你已經確定了,那也不要太難過,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一定要瞞住正坤。他這案子本來就棘手,免得他知道情況後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

“我知道。”任曉霞掏出手絹沾了沾眼角和眼睫毛上的淚花,低聲說,“王律師,那就拜託你了,在正坤跟前絲口不要提他媳婦。”

“我肯定不會說漏嘴的,已經養成職業習慣了。”王律師嘴角泛起一絲笑紋說,“關鍵是你,我擔心你見了正坤會控制不住情緒。”

“不是除了律師,別的人誰都不讓見嗎?”任曉霞有些疑惑地說,“莫非你是說,我能見正坤?”

“如果想些辦法,你是可以見到他的。”王律師很認真地說,“咱倆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透過這一路的接觸,我覺得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所以,我決定幫你,讓你能跟正坤見一面?”

“是嗎?我能見他?”任曉霞有點激動了,“看守所真能叫我進去?”

“一般情況,肯定是隻讓律師去見他的。但是,我拿有空白介紹信,等一會把咱倆的名字都填上去。記住,你就說你是我的助理,肯定會讓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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