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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聲一響,夏衍覺得身上更加沒有力氣,眼前一黑,嘴裡冒出一股鹹鹹的味道。他鎮靜一會,轉過身,向講臺邁出一步。這一步邁的他天旋地暗。

他想快速走向講臺,他想用兩隻手支在講臺上。可是他每邁出一步,都感覺非常吃力。他只好停下來,站在黑板與講臺的中央。

他閉上眼,努力不讓自己眩暈,至少不能在學生面前倒下。此時疲憊就好像千斤石頭壓在他的身上。他的力氣沒了。但是面對講臺下那些學生,夏衍老師還是裝作很平常的樣子。

他小心翼翼地向講臺踱了幾步。此時夏衍頭上沁出了許多汗珠。夏衍用兩手扶住講臺。他努力地支撐著身體。然後用最大的力氣舉起右手,向學生做了個手勢,說到“下課了”。

夏衍知道,他是用全身的力氣從嗓子裡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很小,而且沙啞。這沙啞的聲音小到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

此時,他好像看到有幾個人雲裡霧裡的穿著長衫,那長衫有白的,有黑的,好像還有紅的,那紅色不是很紅,算是暗紅,又好像是穿了很久有些褪色的紅色。這幾個人沒有表情,卻在他的頭上或者眼前走來愰去。

這些人好像離他很遠,又似乎離他很近。夏衍老師明明是在看著眼前的學生。可是為什麼視線裡會有這樣的景象。這景象就像海市蜃樓,又像電視劇古裝片裡的神仙下凡。

夏老師不想看到他們,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眩暈的幻覺。可是自己是清醒的。眼睛裡明明是學生下課亂哄哄的樣子,有的學生向教室外走去,有的學生在打鬧著。

漸漸地夏老師看學生的視線有些模糊。模糊的和看到那幾個人是一樣的。於是模糊的學生和模糊的影子在他眼前晃動著,交織著,重疊著。

夏老師已經分辨不出誰是誰了。他不想分辨了,他只感覺自己太累了,他要休息,他很想找個床馬上躺一會。哪怕只休息五分鐘。夏老師記得他的講臺旁邊好像有把椅子。對,有把椅子,他想著,他摸索著。

豆大的汗珠已經形成了,有幾棵已經掉落下來。他想坐下,他想坐下來休息一下,再去辦公室的床上躺一會。

真的太累了,可是椅子在哪呢,他不知道了。沒有摸到椅子,夏衍心想那就坐到地上吧。別管學生了,自己實在沒有能力站立了。他順勢向下蹲去,結果一頭栽倒在講臺前。

學校領導和部分老師得知情況後,急忙叫來救護車,夏老師被送進醫院。

夏衍,某省師範學院畢業。今年四十六歲,是數學老師。他從教二十多年,因為專研教育和教育心理學,他這些年不僅是省級優秀教師,也是他所在學校的教學骨幹。

夏老師,一米七八的個頭,中等偏瘦的身材。因為喜歡軍人氣質,他從很年輕時就按軍人形象要求自己。所以他總是直挺挺的樣子。走路雖然不是很快,但是每走一步,他都很堅定,很穩重。

夏衍知道自己是老師,而且僅僅是個老師。所以他平日裡總是克服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表現淡定,不焦躁。年復一年,時間久了,他養成了急而不燥,慢而有條不紊的性格。說話從不拖泥帶水。

他知道,平時說話不能反反覆覆。夏衍要求自己這樣做。可是面對別人的嘮叨墨跡時,他總是認真地聽解。所以大家都喜歡和他相處。就連他的妻子王雪華也覺得和他生活這麼多年,在他身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至少雪華這些年覺得自己也變了。變的心靜,有耐心了。尤其說話,王雪華也是該說則說,不該說的儘量少說或者不說。

王雪華和夏衍是同事。他們在同一所學校工作。只是夏老師是數學老師,王雪華是化學老師。

躺在醫院的夏衍,也許是真的累了,他一直酣睡著。睡得那麼香,那麼沉。哪怕是妻子王雪華淚流滿面地呼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睜開眼睛看看雪華。

王老師看著這個曾經那麼要強的丈夫如今躺在了醫院裡。此時醫院還沒有對他的病做出診斷,正準備做各項檢查。

夏衍躺在病床上,鼻翼下是氧氣吸管。因為120初步診斷他高血壓引起房顫,所以手上是靜脈注射針頭。針頭被膠布固定著。

學校領導和幾個男老師去辦手續了。雪華趴在病床的邊上,手不停地撫摸著夏衍。夏衍的手好涼,這種涼應該是冰涼。雪華從沒感到過夏衍的手有這麼涼。

她害怕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的心好難受,她愛她的丈夫,她愛這個平日裡對她知疼知熱的丈夫。她不希望夏衍有事,她希望他馬上甦醒。她不能沒有他。

雪華知道她這麼多年都是夏衍在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早上夏衍起的早,鍛鍊後,早餐做完了,端在桌上,然後不是很大聲說到:“華,收拾完了嗎?”雪華知道飯做好了。

晚上夏衍也總是做好了飯菜,溫和的坐在那裡等著自己。尤其自己鬧毛病了,夏衍不是陪護,就是安慰。夏衍對自己的恩愛,對自己的呵護,這麼些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

醫院總算騰出病床了。心內科的幾個年輕醫生和護士聽說自己的夏老師病很重。急忙放下病案和不要緊的工作,匆匆地跑了過來。他們測血壓,上心電,抽血化驗,開CT。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一個年輕醫生一邊操作,一邊眼含淚花。一個護士在一邊消毒輸液,一邊抽泣著。另一個小護士看著夏老師憔悴的樣子,“哇”地一聲跑出了病房。緊跟在她之後的一個大夫拿起血樣標本,一邊小跑,一邊打電話聯絡生化醫生。

夏衍躺在病床上,腦海裡忽閃忽現。他輕輕地睜開眼睛,看到妻子好像離他很遠。他看到雪華是站在懸崖邊上,雪白的紗巾在晚霞中映襯。他怕她掉下懸崖。於是努力地向雪華跑去。可是他沒有力氣,實在是跑不動。他使盡全身力氣地去喊她。可是不管怎麼使勁,他就是喊不出聲來。於是他想爬過去,可是雪華離他太遠,太遠。

雪華的身影漸漸地模糊了。他又好像看到自己在臺燈下 正研究明天的教案。明天就要匯入新課程了。自己怎麼講課,才能讓更多的學生去接受。儘管他知道無論哪種講課方案都不可能讓所有學生全部聽進去。他要分出憂中差。他要儘可能地讓差等生跟上,還不至於優等生產生厭倦。

好像夜很深了,他饒有興趣地思考著,對!他要寫一篇論文。這時雪華惺忪著眼睛,打著哈欠給他披了件衣服。

夏衍動了動身體。他想蜷起腿來。雪華明白他的意思。扶了他一下。夏衍半睜開眼,他看到了雪華哭腫的眼睛。他想說點什麼。可還是閉上眼睛,又睡了。

夏老師依稀地看到自己在給幾個優等學生講解奧數。他看到了一個學生的智慧遠在他之上。他要推薦他去更好的學校學習。忙完了奧數,好像他又給差等生講解今天課程的重點、難點。

夏衍看到他的學生每天都有進步,他滿意地笑了。趴在夏衍床邊的雪華看到他嘴角在微微地向上翹起。她知道他又夢見了他的學生。

輸了大量的液體,夏老師精神了許多。氣色也比稍前好轉了。雪華捧起保溫杯,杯裡是熱乎乎的八寶粥。雪華說這是一個護士送來的。夏衍在揣測送粥的護士,他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看到了新畢業來醫院工作的丁霞。丁霞是他一手交出來的學生。他在想這粥一定是她送來的。

“是丁霞吧!”“不是。是個男生。”

“是那個稍微胖一點的那個?”夏衍說的是他們班裡曾經最調皮的李國峰。

“不是。李國峰我認識。不是在咱家住過一年的那個淘小子嘛。”

夏衍一口一口地吃著米粥。他覺得這粥特別的香甜。也許是餓了,他隨口說了一句:“我好像從來沒喝過這麼好的粥。”

雪華知道,他這是因為粥是他心愛的學生送來的。

吃過飯,夏衍感覺自己沒事了,身上也有力氣了。他望了望窗外。窗外已經是夜幕樹影。這時,校長和教育局的領導來了。

看到夏老師還有些虛弱,領導們叮囑完之後走了。雪華一直送他們到門口。當她走出病房門口時,她才發現走廊裡黑壓壓的都是夏衍的學生和一些家長。看到這些人焦急地等在那裡,雪華的眼睛頓時溼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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