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狹路相逢(4)
夏明朗自顧自地走了一會神,再抬頭卻驚訝地發現操場上沒人了。
“不會吧!”夏明朗心裡嘀咕著,一邊穿了鞋跳下主席臺,繞著操場走了半圈才看到一個髒兮兮的泥猴子正在地上爬。發財跟在他身慢慢踱著步子,好奇而困惑地湊過去嗅嗅他,扭頭向夏明朗“汪、汪……”叫了兩聲。夏明朗頓時笑了起來,跑了兩步跑到他們身邊去。
“報告教官,我沒停!”陸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馬上分辯道。
“挺會抓語病啊!沒事,爬吧!”夏明朗笑嘻嘻地跟在旁邊走,像溜狗似的,發財顯然誤會了眼前的局勢,心花怒放地蹭著夏明朗的小腿撒嬌,又跳過去扯著陸臻的作訓服試圖讓他爬快一點好跟上自己的腳步。
陸臻大概是真的累得狠了,饒是如此折騰都沒能讓他爬起來跑,又過了一會,夏明朗倒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還有幾圈了?”
“四圈半。”
“哦,”夏明朗伸手看看錶,“我說,再快點成嗎?廚師快下班了,別害我吃不上飯呀!”
陸臻咬了咬牙,雙手用力撐地爬起,踉踉蹌蹌地繼續往前。
“跑快點!”夏明朗跟在他背後,時不時地用語言刺激一下,或者找空在屁股上踹一腳,最後那四圈半居然跑得比中間那段還快了些。
陸臻一摸線人就癱了,大字型倒在地上,夏明朗怕他抽筋,不停地在他腿上踢來踢去,罵道:“起來,才跑那麼點路,至於嗎?”
才跑那麼點路?陸臻已經累得沒心思同這惡魔爭論了。
是的,50圈是不算什麼,可是再算上今天這一整天的運動量呢?
夏明朗見他呼吸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便一腳把人踢翻了個身,揪著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拖著走:“走吧,陪我去吃飯。”
陸臻無力反抗,只好拼命硬撐,用已經軟得像豆腐似的兩條腿來跟上夏明朗的步伐。發財以狗的直覺一眼看出他們這是要去食堂,心懷大悅,樂顛顛地跟在夏明朗身邊。
發財不是軍犬,沒受過什麼專業的軍事訓練,一直放在操場上散養,是麒麟基地群寵級的生物,所以為狗狡猾個性囂張,吃飯必然上桌子,夏天一準蹭空調。夏明朗還沒落座,它已經輕輕一躍而上,在餐桌上轉了個圈坐下,尾巴搖得嘩嘩的。
於是從上往下,桌上蹲著發財,凳上坐著夏明朗,地上歪著陸臻,沒辦法,太累了,凳子坐不住,還是歪地上舒服點。
基地的伙食一貫很有水準,校官的小灶就更不必說了,夏明朗號稱他累了,湯湯菜菜的點了好幾個,啤酒送過來時他隨手一握,高聲笑道:“陳師傅,不夠冰啊,這溫吞吞的連發財都不要喝啊!對不,發財!”
發財汪汪叫了兩聲。
陳師傅笑罵:“過來換!”
發財歪頭叼起啤酒跳下桌,不一會換了更冰的屁顛屁顛地躥回來。夏明朗接過酒瓶用拇指一推輕鬆撬開瓶蓋,往發財嘴裡灌了幾口。
菜很香,饅頭也很香,啤酒的氣味更是把乾渴這種比飢餓更難熬的折磨也勾了出來。陸臻慢慢蜷曲起身體,閉上眼睛忍耐胃部的抽痛,喃喃自語:這豬狗不如的人生!
夏明朗用一個空碗給發財裝骨頭,還時不時地討價還價之:紅燒肉鹹了,你不能吃……嗯,排骨好,排骨燉得酥,乖狗來一塊……
陸臻閉上眼睛卻關不了耳朵,心中咬牙切齒:穩住啊,穩住!我還有一包壓縮餅乾在呢,徐知著這人夠機靈應該會記得給我藏個包子啥的,忍過去,忍過去,別讓這混蛋看笑話,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老子明天繼續同你磕,我就不信你真能逼死我……
“陸臻,私藏食物,好像不太合規矩,不過念在你初犯,我就不扣你分了。”夏明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悠閒地喝了一口酒,聲音也是一脈悠閒的殘忍。
陸臻驀然瞪大了眼睛。
“陸臻,只要在合理的規則之內,我其實挺欣賞你這種不惜與我鬥智鬥勇的勁頭。我知道你們那屋喜歡在豐年順倆包子回去備著,不過你放心,今天有鄭楷在,你們屋那位,長八隻手也沒辦法給你帶回去一粒米。”
合理規則之內?!
我靠!陸臻簡直想罵娘,去他媽的合理的規則!
“另外,看在你今天這麼辛苦的份上,給你透個風,明天15公里武裝泅渡,我打算在終點處烤一隻兔子,先到先得。對了,你們屋那位游泳技術好點了沒?能達到整體水平吧?你別這麼瞪著我,你沒事,我還不知道嗎?這茬兵就數你最能遊了。”夏明朗拎了杯啤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容和藹可親到欠扁的地步。
最能遊?陸臻都快哭了,以他現在這種身體狀態,明天不在半道上淹死,就已經命很大了。
“小鬼,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在虐待你。”夏明朗很無辜似的嘆口氣,轉回頭去繼續吃飯,還拿著雪白的大饅頭逼迫發財啃下,發財身為一隻狗,自然有狗的堅持,迫於夏明朗的淫威啃了一隻之後就開始耍滑頭,搖頭擺尾地終於把另一隻淡而無味的非肉類食品踢到了桌子底下。
我靠!陸臻的眼睛深深被那一片雪白所刺透,惡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夏明朗一臉嚴肅地與發財溼潤而無辜的圓眼睛對視良久,最後嘆氣說:“你看,現在怎麼辦?本來我還可以幫你吃了它,但是現在你想不吃都不行了!”
發財伏下身子嗚嗚叫了兩聲,忽然從桌子上躥下去,叼起大饅頭遞到陸臻跟前,是的……在這樣的危難時刻,發財非常有同類愛地想到剛剛與它一起被遛的另外一隻“狗”,反正“它”看起來好像很餓很想吃不是麼?
陸臻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如何拒絕這份來自非人類生物的友情饋贈,只能目瞪口呆地僵硬著把饅頭接過去。
夏明朗哈哈大笑:“哎……寶貝兒你真是!不過,陸臻你餓不餓?承蒙它這麼看得起你,你要覺得餓,就吃了吧。”
你……這刺激大概真的太大了點,陸臻居然一下子就坐了起來,用一雙清亮逼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夏明朗,夏明朗被那束目光刺得略縮了一下,心道:嗨,小子,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會內疚的。可是想歸想,說出來的話卻只有更加的欠扁:“怎麼?不餓嗎?”
陸臻嚥了口唾沫:“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浪費不太好。”夏明朗笑嘻嘻的:“你又忘記說報告了,另外,和教官說話要用尊敬的口氣。”
陸臻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只是瞪著,一字不發。
“真不吃?”夏明朗低下頭去看陸臻,眼神有一種危險探究的意味,慢慢地靠到他耳邊去說道:“明天,15公里武裝泅渡,你不吃,確定可以游過去嗎?”
一個饅頭,約合50克碳水化合物乾重,約合蛋白質……
陸臻努力想把眼前這個灰撲撲的東西看成某種單純的營養組分。
夏明朗一仰脖,把杯子裡的酒喝盡,嘆口氣,起身便走。
“你錯了!!”陸臻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夏明朗詫異地轉過身。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知道你想達到什麼目的,但是方法錯了,不應該是這樣。我能吃下去……”陸臻抓起饅頭塞到嘴裡撕咬,聲音便有些含糊起來:“比這更噁心的東西我都可以吃下去,只要那真的有必要,只要是為了正確的事情,為了希望和理想。”
陸臻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夏明朗:“我本以為你首先應該是個教官,而不是我們的敵人,你本應該代表那些美好的東西,而你卻以剝奪它們為樂,你讓我失望。”
夏明朗沉默下來,幽黑的眼睛裡,有束細小的光芒略閃了閃。
他說他失望了!
夏明朗一愣,在他的人生中曾經聽過無數嚴重的指控,可是此刻這句簡單的失望卻讓他忽然感覺到不安,他有些衝動地走到陸臻身邊去,彎腰,在他手上那隻髒兮兮的饅頭上咬了一大口。咀嚼。細碎的砂塵硌到了牙,咔咔作響,夏明朗用力下嚥,把那口混著塵土的饅頭全吞進肚子裡。
陸臻被驚到了,困惑地問:“您這算是在證明自己嗎?”
“你覺得我在逼著你們放棄?那些你所謂的美好的東西。那是什麼?尊嚴?理想?跟我說這些不覺得酸嗎?你寫小說吶?不,小鬼,如果那些真是你的希望與理想,記住,你的!那就是你生命的意義,賴以為生的根本!那麼重要的東西,你現在說為了我就放棄?你會嗎?你的理想就他媽這麼淺薄?”
陸臻想說不會,可是……
“我只是在剝開一些東西,讓你能看清根本。”夏明朗在陸臻身邊坐下來:“你怕死嗎?”
“當然怕。”
“那麼,在今天之前,你有想象過什麼叫死亡的恐懼嗎?”
陸臻的眸光一閃,沒有說話,倒是低頭又咬了一口饅頭。
“你今天經歷的根本連最低檔次的危機都算不上,可是你選擇了什麼?你的判斷正確嗎?”夏明朗微微側過臉去看他,只是一道掠過面前的斜斜視線,陸臻已經感覺心虛,辯解道:“我不是不懂得變通,我只是覺得……”
“覺得這種事不應該由我來做!對嗎?那麼該誰來做呢?有誰會讓你覺得恐懼,卻放你一條生路?”夏明朗微笑:“在你心裡,教官應該是個美好的形象對嗎?代表光明的希望和理想,這軍隊的榮光和溫暖。不,不是這樣的,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象。我是你的教官,不是你的連長,指導員,更不是個班長。我不會哄著你,寵著你,拉著你往前跑,因為如果選擇了跟我走,這條路的終點不是全軍大比武,而是真實的戰場,到那時,你是真的會死。”
夏明朗轉過頭,直視陸臻的雙眼:“相信我,我不要的人,都是為了他們好。連這麼點挫折都不能承受,卻跟我妄談理想。”
陸臻有些愣愣地看著這雙在一瞬間變得光彩煥然的眼睛,夏明朗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那雙黑眼睛裡明明白白地寫著:小子,你還太幼稚!陸臻看著他站起身,筆直地往前走,不知怎麼的就選擇馬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夏明朗一路把人領回了菜園子,臨走到門口的時候,陸臻又叫了當天最後一次報告。
夏明朗喝了一聲:“說!”
眼神卻是兇狠地威脅:你小子敢再囉嗦試試。
可是陸臻鄭重而又倔強地迎上了夏明朗的目光,用回了他一貫的,不卑不亢,清晰卻並不響亮的音調:“我仔細想過了,我相信您剛才說的是實話,我也相信您的本意是好的,但我堅持認為您用錯了方法,因為我能理解您,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然而一個讓學員失望的教官是沒有價值的,靠憤怒建立起來的隊伍也是沒有戰鬥力的。”
夏明朗雙手揹負,跨立,下巴微微地挑起來,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一個驕傲的姿態。
陸臻感覺到背後有寒氣,切膚徹骨,不過他骨子裡的驕傲足以支撐他把話說完:“可能現在的我在您眼中看來沒有與您平等對話的資格,但是你要明白,你我的等級與身份都只是一種標籤,標籤下面藏著思想,你不應該輕視它,因為它超越一切。”
夏明朗不以為然地掏掏耳朵:“我感覺想法兒這玩意兒誰都有一個,你的我的,不是你給它貼個標籤那就無敵了。事實上,就我的想法兒,我還挺不能理解你有什麼該憤怒的。”
陸臻失笑,笑容柔和,完全的下風,卻有從容的態度。夏明朗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觀察他。
陸臻說:“的確,我目前的視野有侷限,而您也真的很會說話,並且在一定程度上說服了我,我會重新審視您,還有……您的想法。但是您強大的說服力同時也在矇蔽自己的雙眼,我想說服我贏過我對於您來說應該並不重要,而重要的是怎樣讓事情更好。您太自信了,或者應該說,太強硬,這樣不好。”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神色自若:“說完了?”
“目前為止,是的。”陸臻不自覺戒備警惕。
“哦!”夏明朗轉身揚長而去。
陸臻有種一拳揮空的挫敗感,空蕩蕩的失重,他本以為夏明朗會有反擊,可是直到那抹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想通,夏明朗不必對他反擊,因為他無足輕重。
陸臻在夜色中咬緊了牙。
夏明朗大搖大擺地往回走,可是此刻如果有人在他身邊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便會發現他額角在隱隱暴著青筋。
靠!
夏明朗強忍住一腳狠踹把這小混蛋從一樓踹上五樓的衝動,把步子走得瀟灑流暢。
陰溝裡翻船了!
夏明朗痛心疾首,千年的老狐狸了,一朝竟被這麼個小毛孩子破了功?事實上直到轉身那一秒,夏明朗才陡然在今天這傾斜的事態中找回到自己的位置。是的輸贏不重要,即使現在他仍然壓得那小子不得翻身那也不重要。當陸臻站到他的對面發出聲音,當他們開始認真較量與比較,陸臻就已經贏了。
我怎麼會給他這種機會?明明還不到那個時候!夏明朗百思不解。
可偏偏不知怎麼的,當時看到陸臻冷靜逼視而來的清朗目光,他居然就是忍不住有種衝動要為自己辯白,想要解釋,面對那雙清亮逼人的眼睛,心中有一種複雜的渴望在催促:說服他,讓他懂!
想要證明,證明自己,證明他從不苛刻,證明他從來沒有站到他們的對立面去,沒有,從沒有……
一直以來他的願望都是如此,想要和他們在一起,出生入死,同生共死!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可是怎麼會這樣?他明明是從來不在乎被誤解的,尤其是,被新兵!他一直相信只有真實的槍林彈雨,真實的屍體與鮮血才能教會他們生存的本質,抹去所有虛偽的矯情,而在那之前,他需要錘鍊出最堅強的身體去面對。
夏明朗一路思索,忽然身形一停,沉聲喝了一句:“出來吧!都跟了一路了。”
路邊的樹叢裡閃出兩個人影,方進馬上笑嘻嘻地湊過去:“隊座……”
夏明朗看嚴隊那輛越野車正停在路邊,手上一撐坐到前臉上:“方進,過來!……立正!”
方進聽著口令站過去,站成一根木樁。
“說吧,跟著我幹嗎呢?”夏明朗一手猛掐方進那張小包子臉,掐得他吱嗷亂叫:“隊座,隊座……這事不怪我啊……我們這不是快吃完了,就看著您遛著狗進來了麼……這不是楷哥他不放心麼。”
夏明郎無奈了:“我說,你們倆還真怕我把人給整死了?”
這下子,兩名干將齊齊笑得僵直,眼神中流露的訊息是:對!很怕!
“隊長,那小野豹子挺可愛的,能留下嗎?我挺待見他的。”方進又纏上去。
夏明朗有點心不在焉:“放心吧,那小子留定了,只是留下來進總部支隊還是進行動隊的分別。”
“我覺得他能撐住。”鄭楷忽然很篤定地說道。
夏明朗笑了笑,心道:是啊,我也這麼覺得。
“那徐知著呢?那小子神了!上回陳默把他的靶紙帶回去給老肖他們看,丫挺的那幫子熊人都說默默學術造假。後來狙擊訓練過來溜了幾天邊,現在個個都在家裡玩兒命地練,說是怎麼也不能讓新丁給滅了。”
“徐知著……的確,很好的狙擊手,很可能會比我還好!”夏明朗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我對他沒把握。”
“為什麼啊?”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他人太冷,對自己太狠,想法倒多,我怕他將來會覺得不值。一個人,要是沒點把柄在我手裡捏著,我對他不放心。”夏明朗轉頭,看到方進越來越迷糊的臉,忍不住笑。
“那……那,隊長,我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方進好奇起來。
夏明朗從車上滑下來,理了理軍姿,沉聲喝道:“方進同志!”
“到!”
夏明朗湊過去看他的眼睛:“你想知道。”
“是!”方進昂首挺胸。
夏明朗笑起來,嘴角往上勾,笑容越來越大,方進心中忐忑不安,眉心一點點皺起來,然後,穩穩地聽到他家隊長一本正經的聲音:“我不告訴你。”
啊……隊長!方進無奈地撓頭:你又來了!
徐知著見陸臻久久不歸正在屋裡擔心,一聽到門響就從鋪上跳下來,打照面看到胳膊腿齊全,暫時放下心,冷不丁卻聽到陸臻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想過,咱們教官可能也是個好人。”
徐知著這一記嚇得不清,抬頭摸陸臻的額頭:這娃兒莫不是被打傻了。
“哎,哎……”陸臻把他的手拉下來,“我是說真的,其實,他應該也是為咱們好。”
你,這……
徐知著退後一步,皺眉想了一會兒:“那,那個……你是不是得了那什麼斯,斯什麼的……”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陸臻擦汗。
“啊,對對,還是你有文化。”徐知著有點慚愧。
陸臻長吁一口氣,擺擺手,算了,睡覺吧,明天保準又會是一個好日子。
“哎,你餓不?”徐知著在下鋪踢他的床。
陸臻翻身用被子頂住自己的胃:“還好,有吃的沒?”
“沒有了。”徐知著很沮喪。
“沒關係……”陸臻睜大眼睛看窗外已經漆黑如墨的夜,徐知著在下鋪翻身,被窩裡傳出幾聲機杼的輕響,陸臻詫異地唔了一聲。徐知著解釋說今天晚飯後陳默要求他們都帶槍回來睡覺。
陸臻眼前一亮忽然一拍床鋪說:“對啊!”
“啥?”徐知著困頓地搭腔。
“沒什麼!”陸臻咧嘴笑得很開心,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完了完了,我果然是傻了!陸臻把臉埋進被子裡,這麼些年的連長哄指導員捧,旅長鐘意政委給臉,我黨我軍那革命浪漫主義溫情小調調真是把你寵傻了啊!陸臻!
還真逮著誰都說理想說人生說光明說希望,你以為這是在寫小說麼?這些東西都是用話說的麼?
沒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西點軍校的全套訓練教材都在你的電腦擱著,你明明都看過了,怎麼能到現在才回神呢?
現在不過就是從中式訓練轉成了美式訓練模式,把努力崇高的引領改成了拼命殘酷的驅趕。
這樣你就受不了嗎?
陸臻??
就這,你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嗎?
夏明朗!!
山裡的星光總是特別閃耀,陸臻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星空,心中再一次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第一局我都不曾輸,原來戰鬥還未分成敗,我當努力奮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