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很清楚,即使高寒離職了,但這件事並沒有完全過去,傅以臻一點懲罰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關於她的懲罰,很快就出來了。優秀畢業論文的評選進入到第三階段,傅以臻的名額被除去,學院給出了正當理由,模型不合理,而且這是各位哥哥一致評選的結果。說不介意是假的,畢竟她花了很多心思在這上面,而且,這篇論文對她和高寒意義非凡,他倆能成,這篇論文功不可沒。
名額被除一事已經成定局,傅以臻只能接受。
在公告欄裡看到結果之後,傅以臻就懨懨地,心情大受影響,上完兩節課之後直接往宿舍走,飯也懶得吃了。
林小雨陪著她,一手挽著傅以臻的胳膊,一手拿著手機翻頁,訂外賣。
一輛載著許多小盆栽的三輪車停在宿舍門口,不時有人過來瞧瞧,眾多小植物裡還是仙人掌最暢銷,幾個女生買走了最後幾盆,小小的一盆,託在掌心剛剛好,十分可愛。
車盤中央一盆半米高的富貴竹,孤傲地矗立在車盤中央,無人問津。
傅以臻停下腳步,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林小雨訂好了外賣,抬頭瞅了一眼。知道她想買,阻止道。
“再過兩個月就要畢業了,買這麼大件的,到時搬不走。”
老闆生怕走掉一單生意,急忙指著那一堆小盆栽說:“這些好搬,隨便放在什麼袋子裡提走都可以。”
“不放宿舍,放高哥哥家裡。”傅以臻掏錢包,“老闆,就要這個了,你幫我打包下。”
這富貴竹老闆根本沒打算在這裡能賣出去,帶上擺起來只是為了好看,所以並沒帶打包繩過來。傅以臻就是想買,她從宿舍翻出一些以前積留下來的五顏六色的繩子。老闆心靈手巧的很,很快就織出一個簡易的網袋,把那盆富貴竹放了進去。
林小雨見她這興致,是要直接去見高哥哥的意思:“午飯都不吃啦?”
“不吃了。”傅以臻把書包扔給林小雨,提著富貴竹往校外那條路走去。
高哥哥家的陽臺太空,只有一張方形小桌和兩張小軟凳,她一直覺得缺了點什麼,今天看見這傢伙才知道是少了點綠色少了點生命的感覺。這東西真的很重,傅以臻想給高哥哥一個驚喜,所以並沒有提前告訴他,自己一個人提著就往他家去了。
提到樓上花了她不少力氣,她特別小心,盆子裡的水一滴都沒滴出來。傅以臻有高寒家的備用鑰匙,她有意輕輕開啟門,見客廳裡沒人,窗簾也還拉著,猜想高哥哥應該在書房裡工作。
她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抱著富貴竹到陽臺門前,又輕輕掀起窗簾一角開啟陽臺門,見外面陽光大好,一片暖春的光景,她偷偷笑了,整個人貓著過去之後又把窗簾合上。
她將小方桌從牆角移出來一點,把富貴竹放上去,擺弄好之後,裡面才有了一點響動。傅以臻慢慢挪到門邊,聽著裡面的腳步一點一點靠近,她很興奮,等著裡面的人發現自己,可那腳步聲走近了之後突然停了下來。
高哥哥太精明,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猜到是她。傅以臻得出其不意,先發制人。
不想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她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拉,人隨之就跳了進去。
“高哥哥!”
裡面的人先是一愣,看清楚傅以臻臉上的錯愕之後,她很得意地抿起嘴,笑了。這真的是有驚無喜了,倆個女人四目相對。
傅以臻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她,她轉而不屑地回看傅以臻,一句話都沒說,卻一臉的幸災樂禍。
嚴經緯披散著溼漉漉的頭髮,臉上是剛出浴的粉紅,玲瓏有致的身身體只套了件男人的白襯衫,兩條大白腿,看不出裡面到底有沒有穿什麼,赤足踩在地板上。
她不怕冷,傅以臻覺得冷,像是被人丟在了冰窟窿裡,寒意快速地打開了她的毛孔,冰箭瞬間侵入了她的身體,心好像被凍住了一般,呼吸一口,就得扯出一道裂縫來,冰渣子裡有血絲。
傅以臻沒有動腦,她此刻已經不能思考,只要一想腦袋就疼,心又要跳不動了。
最不能面對的情況下,身體的本能反應比大腦要快得多。她快速地轉過身去,拉開窗簾拉開門,抱起那盆富貴竹,腿磕在了桌角上,一陣入骨的疼,疼的她眼淚直掉。她用手胡亂擦去,懷裡的富貴竹不穩,水從盆子裡灑了出來,倒在她的懷裡,腹部一陣冰涼。她快速地走出去,抱著富貴竹,像個逃兵一樣從屋子裡逃了出去。
門關上的聲音太大,終於驚動了在廚房裡的人,他把油煙機關掉,端著兩份煎蛋和意麵走出來。
“高寒回來了?”
“沒。”
“我聽到關門聲,有人來了?”
“沒人,是我關門的聲音。我也以為有人敲門,開門看了是對面的人。”
宋礪行看了她一眼,走進衛生間將她的衣服拿出來扔給她:“穿上你自己的衣服,這招對高寒沒用。”
嚴經緯當著他的面將衣服套上,然後坐下來吃早飯,她撥了撥盤子裡的煎蛋,抬頭看向他:“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最拿手的還是這兩樣啊?”
聰明女人都能適時地運用自己的優勢,只是再聰明的女人也有認不清現實的時候。高寒若是能輕易被美色征服的,那他們當年就不可能分開。宋礪行看著迷人的嚴經緯,有說不出的同情湧上來。
“男人有兩樣拿手菜就夠了。”
傅以臻抱著富貴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盆子裡面的水全灑出來了,大半被她的衣服吸收了,小半滴在地上,她走一路後面滴了一路,最後一滴也沒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手是累了,腳也累了,她看見周遭都是樹,幸好周圍沒什麼人。她把盆子丟掉,只抱著富貴竹坐在一棵樹下,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像個流浪者,等著太陽給她取暖。
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幹了,沒有水的富貴竹被水一曬,軟了。
傅以臻看著它,眼淚啪啪地掉了下來。
有人打電話過來,傅以臻看都沒看,就接了。
“你怎麼退出優秀畢業論文評選了?”他要說的竟然是這件事。
她也不急著追問正事,憋著氣,但聲調自然是比平時高了一些:“不是我要退出,是學校把我踢出來。”
“你的論文怎麼可能評不上?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
“我去找學院理論。”
“你連工作都不要,為什麼在意這麼一個小評選?”
“這是你的事,當然更重要。”
“是,我的事都重要,所以我的事都要告訴你。你的事不重要,所以你的事不用全告訴我。”忍了那麼久已經是她極限,說到這裡更加覺得委屈,這幾句話她已經是帶著哭腔說出來的了。
高寒這才發現了不對勁:“以臻……你怎麼了?”
“我……”
一聲提示音過,手機關機了。
傅以臻曾經堅信,誤會這種東西這輩子都跟她無關,因為她不會讓它發生。有什麼事是說不清的呢,有什麼誤解是解不開的呢?除非我不信你,除非你不想告訴我。
對高寒的信任,於她而言,是與生俱來的一種天賦。
可是,他們之間還是會有這樣的“誤會”,讓她難過。
信任不代表可以不聞不問,她不能每次都像個傻瓜一樣地面對突然在他身邊冒出來的人和事。如果那些過去真的已經過去,那她樂意當個無知者,可惜,他的過去從來沒有放過他們。
太陽快落山了,傅以臻從地上爬起來,找到了最近的路,嚴經緯就站在那裡,像個幽靈。
“還有什麼勁爆的訊息要告訴我?你懷了高哥哥的孩子?”傅以臻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走到路口去攔經過的車。
一個外表再光鮮亮麗的女人,死纏爛打起來都會十分難看,勝利者的姿態不是這樣。因為她這副樣子,傅以臻才會很清楚:嚴經緯不是敵人,嚴經緯只是揭開她和高寒之間存在問題的一把刀。
“你知道一個男人不願意告訴你他的過去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你已經真的成為過去。”心裡有再大疙瘩,傅以臻也不願意輸了嘴仗。
“他什麼都不願跟你說,是因為只把你當小孩,或者,過客。”
“小孩會有長大的一天,對女人來說,老了才可怕。”傅以臻有意在她臉上來回看了好幾遍,“歲月的痕跡哪是化妝品能遮得住的。”
嚴經緯並不顯老,化了妝的她看起來還十分精緻,可過了二十五歲的女人都會默默在心裡數著自己的年紀,比任何人都清楚還有幾年幾個月又到下一個坎。當有人說出來,即使不是真的,她也會不自信起來。嚴經緯也不例外,臉上有被羞辱的強烈憤怒。
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們何苦要相互為難,只有一個男人,最多隻屬於其中一個,勝負與否不在於誰更能羞辱誰。
終於有輛車過來,傅以臻開啟車門奔上去,富貴竹掉在地上,她沒來得及撿,車子駛出去之後,她看著它越來越遠,散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