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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璟安十一年,夜幕漸垂,秋蟲喃鳴。

藏身矮叢裡的錦言,透過樹叢空隙緊盯著外頭。

腳步聲傳來,聖駕前的宮女太監提著宮燈,燭火明亮。

今日仲秋節,皇帝必來這望月閣賞景,可她並不想偶遇陛下。

璟安帝身畔的大太監——魏昭顯身出來,宮中規制,掌事太監,著紫衫。

錦言眯了眼細看,冷紫色宮服襯得他整個人俊秀挺拔,氣質凜然。

自己侍奉的主兒翁氏鈺華,其父是正二品的禮部尚書,母親為候府嫡女。

翁鈺華初封即貴人,往後三年裡又晉封婕妤,但得寵便有失寵,適逢選秀,璟安帝早將她拋之腦後。

也不知是誰想的昏招,主子命錦言來此獻舞。

若成功,則要她相助翁婕妤;如若不成,驚擾了聖駕惟有死路一條。

錦言撇撇嘴,這炮灰她才不當!

她的目標是魏昭,此人曾為她當差不慎遮掩過幾回,是個好人。

正出神間,皇帝已賞完了月,踱步至臨近的寢殿。

錦言瞄準了紫色的衣角,悄沒聲息地跟過去。

02

桌上一燈如豆,魏昭對著燭火打量面前的不速之客。

“錦言?這時候你來作甚?”

“魏公公好,你要媳婦兒不要?”

她蹲身揖了一禮,笑吟吟道:“婢子來與你當媳婦呀。”

她邊敘著傾慕之情,邊瞥向端坐翻書的魏昭。見他口中答言“不必、自重”,臉上卻泛起薄薄的赤霞色,覺得頗有趣。

然眼前人常年侍奉皇上,並不好糊弄。

錦言收起嬉笑之心,慢慢道:“與闔宮女子不同,我從未動過攀龍附鳳的心思。倘若公公有意,你我便為知心人相伴,一生一世一雙人。”

在皇家的屋簷下說這話,她自個兒亦知可笑。

但眼瞅自己撒嬌討好送月餅,魏昭仍想打發她離開偏殿,急道,

“公公若不依,我可就要來硬的了!”

他又氣又笑,“哦,你打算如何來硬的?”

錦言甩開他的手臂,往前幾步,單手輕鬆地抬起紅木榻。

“我力氣大,就給您表演個單手舉榻吧。”

“你……”魏昭瞪大眼睛,面部抽搐如同見鬼,“有話好好說,我答應你便是了。”

她滿意頷首,留下月餅和一串銀鈴似的笑聲走了。

多年後魏昭告訴她,當時被那包月餅撐得整宿睡不著,他索性去正殿給皇上守夜。

03

桂月末,璟安帝在百忙之後,突然來了翁婕妤處。

錦言瞧見已失寵半年的主兒,弱柳扶風般行過大禮,立刻嬌羞地靠進皇上懷中。

不由想到,縱然帝王心術,帝王無情,可六宮粉黛仍執著於爭一抹綠,唉!

她深知必是魏昭勸言,沁松樓才迎來“破冰”,心裡承這份情,安排起吃食愈加細緻。

皇上跟翁婕妤共用晚膳,錦言把露臉的機會讓予同屋的阿諾,而她去招待隨侍聖駕的太監宮女們。

魏昭喜甜,她便單獨進了一碟糖醋排骨,又往他手心裡塞了塊飴糖。

既然他已經幫忙了,那麼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更進一步了吧。

錦言湊近小聲地喚他“相公”,眨眨眼睛道:“你先吃喝著,得空再來尋我談心啊。”

回屋不久,她正對鏡理妝時,阿諾前後腳地推門進來,“主子不允我近身伺候……”

錦言丟了個白眼,就憑你那穿紅戴綠的勁兒,翁婕妤還沒有瞎。

04

第二天晌午,魏昭得了空果真來尋她。

他負著手緩步走在前頭,拐過一道小彎至無人處,詢問道:“你之前所講……”

“相公安心,我確實真心實意。”

“誰問你這個?”魏昭頗有些無奈,“我已仔細考慮過了,咱倆並不相配。”

錦言從鼻子裡哼氣兒,不爽地昂起頭來,“相公看不上我,才覺得不般配麼?”

“宮女二十五歲後,自可出宮婚配,你若執意與我……將來便沒法離開這是非地了。”

這規矩錦言何嘗不知,但她看透了妃嬪們的嗔痴怨念,對民間的生活也無期盼。

她就是看中了魏昭,不管不顧地想賭一把真心。

她斂去臉上的嬉笑神色,肅然道:“我認定了人便不會放棄,無論將來怎樣,至少你我相伴……也不枉夫妻一場了。”

魏昭耳尖泛紅,長長吁出一口氣來:“錦言,我信你,往後我只信你。”

說話間他已摸出個錦盒來,裡頭一支琉璃釵華彩熠熠,是今晨皇上剛賞的。

既帶了禮物先前怎還想著劃清界限?

她微低了頭,好讓他把釵子綰進發間,暗自腹誹:哼,欲擒故縱。

錦言左右搖晃頭,疊聲問:“好看麼好看麼?”

原本魏昭還繃著臉,可見她一張玉面映紅、眉目含笑,不由得溫聲讚了一句:“甚美。”

05

與翁婕妤處過了明路,她便定心與魏昭走動起來。

每每借用沁松樓的小膳房,做些甜點以表情意,待到冬至日,他們還湊一塊吃了頓餃子。

“說說唄,”錦言眸光扇動,懷揣吃瓜的心思拿手肘鼓搗下他,“就昨個兒,欒妃……不,欒美人如何惹惱皇上了?”

翁婕妤復寵後一心只爭高位,妃或貴妃,無論誰降位,她這根蘿蔔都有填坑的念想。

“哦,你也知皇上素來最重顏面,偏那欒美人不長眼,先是挑揀御畫,又說嘴皇上喝的貢茶,不如外頭花枝上的露水清貴。”

錦言驚歎,“這可真是傻大膽啊!”

“所以記得提點你家主子,絕不能觸到皇上的底線。”

魏昭憂心道:“不然,若是來日倒黴被牽連了,我可沒天大的本事護你。”

禁不住這人如此唸叨,她趕忙細聲細氣地應道:“我曉得啦。”

二人閒話片刻,魏昭談起他在宮外買了座宅子,改日得空便一道去看看。

“相公,那以後我們也有自己的家了。”

錦言埋首在他肩膀,豔陽明燦,他們緊挨著彷彿兩隻依偎取暖的貓兒。

06

雪後初霽,城郊的一條小巷裡,門簷下銅花萼鈴鐺清脆地響。

錦言趴在木窗邊向外頭望,倒不是什麼紅梅映雪的景緻,只是幾個小丫鬟,嘻嘻哈哈地挪動茶花盆景,並用彩燈綵綢裝飾院落。

臨近年關,她難得能告了假離宮,便來到魏昭置辦的這座宅子。

宮內的四方天看厭了,青瓦石階的宅邸竟顯得親和。

相較於宮裡服侍主兒的勞心勞力,在此丫頭們皆以她為中心打著轉,閒適無比,儼然神仙日子。

陽光照在身側鎏上一層金邊,她愜意地闔了眼等魏昭歸家。

酉時初,天邊仍餘一線殘霞。

錦言接過魏昭換下的外衣,瞧了眼袖緣的磨損。

“我幫你縫補兩針吧,在皇上跟前當差還不得謹慎些。”

他似乎有心事,握住她手腕隨口應道:“先別忙活了,什麼事都用過飯再說。”

茶過一二杯,菜餚過五味。

錦言反覆追問,魏昭才猶豫著開口。

“方才御書房裡,幾位大人的奏疏,都言及江南叛軍作亂之事……”

年初天子下令增收賦稅以修建新行宮,一時間民怨沸騰。江南叛軍趁機起事,勢如破竹地一路北上而行,皇城危矣!

錦言聽得忐忑,愣神間“喀嚓”一下捏碎了一角桌案。

07

“這可如何是好?”

錦言雖不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嬌貴人,但此前遭的最大劫數不過是陪著小姐入宮,而眼下卻連“平安”二字都難。

見她急得跟圍場上的小鹿似的,繞桌團團轉,魏昭趕忙站起身來。

“錦言!”

他按住她的肩膀,放緩了聲音哄勸道,

“天大地大,任一避世之所皆可以安家,你莫急莫慌,凡事都還有我呢。”

他的語調溫和堅定,還不忘捏了塊點心湊到她嘴邊,想著人心裡發苦,就得嚐點甜的。

少頃,許是室內銀霜炭燒得暖融,錦言漸漸鎮定下來。

她強撐著笑笑,“既預備離開,盤纏便不能少。我把家裡的皮子綢緞、花瓶字畫之類都典賣了吧,也好換些金銀錠。”

聞言,魏昭含蓄笑笑,“都憑你做主便是。”

08

除夕夜,皇宮燈燭徹夜未熄,宛若白晝。

宮宴上絲竹繚繞,舞姬翩躚迷人眼。

錦言見皇帝飲酒享樂的模樣,心道:這陛下就同將入鍋的大閘蟹般,對即將到來的災禍置若罔聞。

她隔著人海,與龍椅旁的魏昭悄悄對視一眼,俱是心下暗歎。

過了這晚,京城外傳來的訊息一日壞過一日。

直至正月十九,守城門的官兵盡數敗退,叛軍已攻破了都城大門。

聞此噩耗,宮人們四散奔逃,有家世的還能求個庇護,若沒有便只得聽天由命了。

錦言背個素色包袱,在和魏昭約定的地點焦灼等候。

期間竟有不開眼的小內侍,伸手欲奪她的安家銀,被她好一番拳腳痛打,哭喪著臉跑遠了。

此時雕欄玉砌外面,黃昏的蒼穹被烈火染成一片熾紅色。

叛軍的喊殺聲,箭矢破空之聲,混雜著她劇烈的心跳——噗通、噗通。

身後,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

09

錦言滿心歡喜地喚了聲“相公”,只覺得身子一輕,就被魏昭拎上了馬,在她耳邊囑咐,“坐穩了!”

早已有兩隊禁軍,護著皇上與太子分別突圍。

他們這樣的小人物,也只能管自個兒逃命了。

魏昭入宮多年,頗熟悉一些偏僻小路,帶著她一路清淨得不見人影。

馬蹄踏過雪地裡的胭脂紅梅,又行小路避開肆意劫掠的叛軍,噠噠地疾馳向宮門求一條生路。

不知是被亂象駭到,抑或是被冬日的寒風凍著,她渾身開始顫抖。

魏昭把她輕輕朝後一拉,好叫她更暖和地倚靠著自己的胸膛,口中安慰道:“別怕,我們馬上就能出宮了。”

錦言緊挨在他身前,低聲答:“我沒怕,相公,我信你。”

四周瘡痍滿目、喧譁哭鬧,可她的一顆心,忽而安定了下來。

往後他們或許飄若浮萍,卻有幸得一真心人相伴白首。

宮燭照遍憶流年,與君歲歲長相見。

此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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