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地方的韋固,從小死了父母,想早些娶妻子,想方設法求婚,全都沒辦成就吹了。
元和二年,韋固將要到清河去遊歷,住在宋城南街一個旅店裡。有人要把從前的清河司馬潘昉的女兒說給他作媳婦,第二天一大早按約定在旅店西邊龍興寺門前碰頭。
韋固娶親心切,天剛蒙隙亮就去了,偏西的月亮還亮晶晶的。廟門前有一個老頭,靠著個布口袋,坐在臺階上,對著月亮翻書本。
韋固走過去用眼一掃,不認得書上的字。既不是篆字、八兮、蝌蚪文的樣子,也不是梵文,於是問道:“老爹翻的是什麼書?我韋固從小下苦工夫讀書,世上的字我自以為沒有不認識的,印度的梵文也能讀,唯有這書上的字從未見過,是啥呀?”
老頭笑著說:“這不是人間的書,您怎麼能見到過呢?”
韋固說:“不是人間的書那又是什麼呢?”
老頭說:“陰間之書。”
韋固說:“陰間的人,為什麼到這裡來了?”
老頭說:“您出來得早,不是我不應該來呀。凡是陰間的官管的全是活人的事,管人的能不在黑暗中行走嗎?目前在道上走的一半是人,一半是鬼,自是你分不出來罷了。”
韋固說:“那麼您又是管什麼的呢?”
老頭說:“管天下的婚姻簿子啊。”
韋固高興地說:“我韋固從少沒有父母,常想早娶親,好多生幾個兒女。近十年來,想方設法求婚,可是都不稱心。今天,有人約我到這裡來,給提潘司馬的閨女,能成嗎?”
老頭說道:“不行啊。命要是不合,雖然自己降低身份到賣肉的這類小販家去求親,也會不成功,更何況司馬是一郡長官的助手呢?您的妻子才三歲呀。十七歲時就過門到您家來了。”
韋固於是又問:“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啊?”
老頭說:“紅繩子啊。用它來系夫妻們的腳。他們一生下來,就暗中用這繫上,雖然是仇敵之家,或者是貴懸殊,或者是在天涯海角當差,或者是一個在江蘇,一個在湖北遠在兩地,只要這紅繩一系上,終究逃不了。您的腳已同那個小孩的繫上了,追求別人又有什麼用呢?”
韋固說:“我老婆在哪裡?她家是幹什麼的?”
老頭說:“這個旅店的北邊,就是賣菜的陳老太婆的閨女啊。”
韋固說:“可以見見嗎?”
老頭說:“陳婆子經常抱她來,在市場上賣菜。您能跟我走,就立刻指給您看。”
等到天亮,與韋固約會的人也沒來。老頭捲起了書,扛起了口袋走了。韋固跟在他後面,進了菜市場。有一個瞎一隻眼的老太婆抱個三歲的小女孩來了,窮苦、醜陋到了極點。
老頭指著說:“這就是您的妻子啊。”
韋固怒氣衝衝地說:“殺了她可以嗎?”
老頭說:“這個人命中註定吃老天的俸祿,因為兒子的功勞她可以被封為夫人得到一塊領地,怎麼能殺呢?”說完老頭不見了。
韋固罵道:“老鬼頭子如此古怪無知。我出身在士大夫之家,娶媳婦也得門當戶對,即或娶不到媳婦,在賣唱的當中也可找個漂亮的當老婆,怎麼能娶那個瞎一隻眼老太婆的醜丫頭?”
他磨了一把小刀子,交給僕人,說:“你平時很會辦事,如果能替我殺了那個丫頭,就賞你一萬錢。”
僕人說:“好。”
第二天,僕人袖裡藏著刀,來到了菜市場。在人群中用刀紮了那個小丫頭就跑了。整個市場全亂了,韋固與僕人猛跑,沒有被捉住。
韋固問僕人:“扎中沒有?”
僕人說:“開始要扎她的心口,不幸紮在了眼眉中間。”
自此以後,韋固屢次求婚,到底沒有成功。
又過了十四年,韋固因父親生前的功勞當上了相州參軍。相州刺史王泰讓他兼管地方上的民事,專門審問案子。他很有才能,王泰就把女兒嫁給了他。王女才十六、七歲,模樣很漂亮,韋固心裡非常滿意。
可是妻子兩條眼眉之間經常貼一個花子(古代婦女貼在臉上的一種裝飾品),就是洗頭洗澡的時候,也不把花子暫時拿下來。
過了一年多,韋固對此感到奇怪。忽然想起當日僕人說的刀紮在眼眉當間的話,就追問妻子。
妻子悲傷地說:“我是刺史的侄女啊,不是他的親女兒呀!以前我父親在宋城當縣令,死在任上。當時我還是嬰兒,媽媽和哥哥也相繼死了。只有一塊小園子在城南,同乳母陳氏住在那裡,離旅店較近,靠賣菜過日子。陳氏可憐我小,不忍心離開我一步。三歲那年,抱我在市場裡走,被一個大膽的狂徒給刺傷了。刀痕至今還在,所以用花子蓋上。七、八年前,叔叔在盧龍節度使手下作官,我才到了叔叔跟前。叔叔關心我,把我當作親生女兒嫁給了您啊。”
韋固說:“陳氏瞎一隻眼吧?”
妻子說:“對。你怎麼知道的?”
韋固說:“刺你的人就是我呀!”又說:“真是太奇怪了,真是命啊!”於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夫妻間的感情更好了。
後來,韋固的妻子生了個男孩,起名叫鯤,長大當了雁門太守。韋固的妻子被封為太原郡太夫人。從此可以知道命運中註定的事,是不可改變的。
宋城的縣令聽說了這件事,把那個旅店改名為“定婚店”。
參考資料《續玄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