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和幾個鄰居向售樓部走去。
所謂售樓部,是一座三層高的獨立樓盤。售樓部也只是設在一樓,三樓是開發商各部門經理、老總辦公的地方。
林風他們是小區X號樓推出的代表,來售樓部找開發商瞭解一些情況,同時尋求幾個疑惑問題的解答。
林風雖看起來年長,被推選為代表,卻從沒經過什麼世面、見過什麼場面,連上臺講個話都兩腿發抖,聲音發顫。跟開發商接觸,像這類財大氣粗的重量級人物,他還是第一次。況且這次接觸有發問、質疑、理論的味道,確實沒有勝券在握的底氣。
他們也是這幾天才得知X號樓前面的空地上將要破土動工建成前後兩座居民樓,而這是開發商更改了原來的用地規劃進行的。規劃變更後會嚴重影響到X號樓住戶的採光。據他們解,縣規劃局已經批准了開發商的用地變更規劃。
距售樓部還有十來米,林風停了下來,其他幾個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我們沒有理由找開發商,也沒有必要找他們。”林風嚅囁地說,“開發商如果說‘我們已經拿到了政府允許變更的批文’,咱們應該怎麼說?”
其他幾個人愣住了,半晌沒說話。後來有人說:“我們就說他們欺騙了業主。售樓時你們是怎麼宣傳的?原來的規劃不影響我們採光,現在變更了,會影響到我們採光,不是欺騙是什麼?”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才說:“對,咱們就這麼說,說開發商是欺騙!”他們似乎找到了抓手,給自己打足了氣,“走,咱們進去。”
林風也邁開腿,但腳步並不堅定,他似乎有些猶豫,有些擔心,像在思考什麼。但他還是走進了售樓部。
售樓部一樓足足有500個平方,中間是樓盤的沙盤模型;東面有供前來購房的客戶喝茶座談用的茶几、沙發;北面一長溜是售樓工作人員的工作空間,由一米半的高高的豪華櫃檯與大廳的主體部分隔開;西面有幾個房間,是有些職務的人員的工作室,其中就有售樓部經理室。整個一樓裝飾得非同一般,富麗堂皇,給人一種高貴、典雅、大氣、超凡脫俗的感覺。三樓的裝潢想來也一定更令人驚歎。林風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呆了,看傻了,心裡更是翻江倒海,浮想聯翩。聽說這座三層高的樓盤也會被拆掉,或許也是蓋成居民住房。林風聽後的第一感覺就是心痛,他幾輩子才能積攢下這些財富?開發商說拆說拆了,他們會不會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財大氣粗,他們確實擁有金錢堆成的底氣。
正在林風想入非非時,就有售樓小姐迎了上來:“女士們,先生們,請問您們需要幫助嗎?”
“我們不買房。”林風心裡狠狠地說,但他還是客氣地說明了來意。
“我們經理剛才還在。那邊是他的辦公室。”售樓小姐向西北角的一個房間指了指。
他們謝過,走了過去。見門的上方有“經理室”的標牌。門開著,裡面沒人。他們又看了看其他幾個房間,還是不見一個人影。
“他們會不會聞風躲起來了?”林風這樣揣測著。可再看看這幾個窮酸十足、迂腐頂透的人,走南闖北不知見過多少大世面的開發商會把他們幾個放在眼裡嗎?林風他們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看扁了開發商。
“走,去三樓找他們的高層領導。”有人提議。
去就去,林風雖沒有信心,但他卻突然來了一股勇氣,既然踏進了售樓部的大門,找他們的高層領導也不怵。“我們不是來吵架的,也沒打算髮難他們,頂多就是質疑幾個問題,犯不了什麼法,違不了什麼紀。”林風仍不斷地為自己打氣。他踏下去的腳步似乎堅定了許多。
售樓部的三樓,中間有一大一小兩個會議室,會議室四周是一圈圍廊,圍廊的外周是一個個房間,房間的門上並沒有標牌。經人指點,說這個是副總辦公室、那個是老總辦公室。他們先後敲了兩個門,等了半天並沒有動靜。再敲,再等,還是沒有動靜......
又有人告訴他們,說西南角的房間是專案經理的辦公室,那裡有人。林風他們幾個向那邊走去,敲了敲門,果然有人,一個近40歲的女子開啟房門:“你們是......”
“我們找你們專案經理瞭解一些情況。”林風他們回答。
“先到小會議室稍等一下。”聽得裡面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並沒有看到說話的人。
小會議室跟專案經理辦公室的門斜對著,林風他們一挪腳的工夫就進了小會議室。這裡有沙發,有茶几,還有一張供人臨時休息的床。林風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其他人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林風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小會議室的佈局、物品的擺放並不複雜,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威懾力,至少林風有這種感覺,他也說不出這種威懾力來自於哪裡。
沒過多久,一個三十六七歲的男子走進會議室。他並沒有正眼看林風他們,徑直走到主坐的沙發上坐下來,兩腿微微伸開,左腳翹到右腳上,身子向後微仰,兩條胳膊攤開在沙發左右的扶手上,一副十足的主人威風與霸氣,一猜就知道他一定就是專案經理了。
“你們有什麼事?”他操著並不標準的普通話說,語言利索乾脆。
“聽說X號樓前的空地改變了原來的用地規劃,要蓋成前後兩座居民樓。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下,是不是真有這回事。”林風也試圖著用“當地普通話”跟他交流,並搜腸刮肚地尋找著更委婉、更和悅的表達方式,客客氣氣地說。
“是這樣。要蓋兩座居民樓。”專案經理的回答簡潔而且斬釘截鐵。
“可你們的原規劃不是這樣呀?”有人提出質疑,語言並不堅定。
“我們更改了原規劃。”專案經理並不藏著掖著,話語硬邦邦地有力。
“我們是X號樓的業主,為什麼不知道你們更改規劃的事?”本來有理握在手中,卻問地不明不白。
“你這話就奇怪了,你們不知道的事我哪裡知曉原因?更改用地規劃是做過公示的。”專案經理說。
“公示在哪裡了?”有人問。
專案經理指著小區的東南角說:“好像是小區的東北角......路口的街角......”他也說不清位置。
“為什麼不在小區內公示?為什麼不在我們X號樓附近公示?為什麼不公示在我們業主的眼底下?偏偏公示在街角旮旯裡,一個連路人都不注意的地方,是不是成心不讓我們看到,不讓我們知道?”有人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質疑,雖語速不快,語勢也不急迫,但林風還是擔心專案經理招架不住。
專案經理真的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覺得這是一種挑逗,像受到了莫大的汙辱似的。大風大浪都經過了,還能栽到你們這幾個“無名之輩”手裡?此時他那種有恃無恐、蠻不講理的霸氣噴射出來:“為什麼要讓你們知道?為什麼要公示給你們看?”
“因為我們是將會到受影響的業主!我們有權知道!”林風好像被激怒了,話語的硬度立刻提升了起來,“再說要改變原用地規劃必須徵得相關業主的同意,並且應該有相關業主的書面簽字。你們徵得誰同意了,又有哪一個人的書面簽字?”
“我們沒有必要徵得你們同意,也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簽字!”這話語聽起來很霸道。
“你們更改原規劃,得到政府的批准了嗎?”幾乎同時,有人發問。他一定是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可能是為了給自己戰勝對方找一件有威懾力的武器,但這問話並不肯定,連自己都懷疑能否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我們得到了政府的批准,拿到了縣規劃局的批文,大紅印章醒目得很。”這等於鬥地主時助力對方丟出大小王的“炸”來,白白送給對手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劍,本來就囂張的專案經理更加跋扈起來。
這是林風他們早就料到的局面,但此時還是尷尬了好一陣子。
“你們在房屋預售時是怎樣宣傳的?到現在你們說改變規劃就改變了,這不是欺騙業主嗎?”萬般無奈之下林風他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理由。他們認為這是制勝的法寶,是保命的絕招。這質問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委屈,幾分不甘,又有幾分憤怒。
“我們有政府的批文!你們說我們是欺騙,那你們就告我們去吧!”專案經理說完,揚長而去。
這話太噎人了,像飢餓的人把整個饅頭塞進嘴裡,嚼也嚼不過來,咽更咽不下去,活活要把人噎死。那甩手離去的動作更是霸氣、威風、不可一世,像是在宣告:你們這些無聊的人,跟你們幾個有什麼好談的?我們更改原規劃合理合法,憑你們幾個翻不了天,有本事跟政府去理論?
林風他們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像撒氣的皮球——癟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人家手中攥著政府的批文,理直氣壯,當然底氣十足,霸氣按都按不住。這些業主倒是理屈詞窮了,更沒什麼底氣可言,似乎成了無理取鬧的“刁民”。
林風他們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小會議室,下了三樓,走出售樓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