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丫拉著兒子急匆匆走進病房，趙玉剛已不是往日的樣子，兩個鼻孔裡插著氧氣管，床頭櫃上放著一臺心電監護儀，螢幕上的數字來回跳動著，病床的床沿下面，掛著尿袋。

坐在病床旁邊凳子上的，是趙玉剛的二表姐，見方小丫進來，站起來招呼小丫帶孩子坐過來，順手掰了一個香蕉遞給趙一鳴。

不知道什麼時候，趙玉剛的小姨也進入病房了，站在床尾，正在往她的羽絨服口袋裡裝一本紅色存摺。

見到兒子，趙玉剛的眼眶瞬間溼潤了，用微弱的聲音對方小丫說，“以前，不管。。是。你。對不。起我， 還是我。。對。不。。起你，都。。過去。。了，以後，兒子。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好。。把兒子。。培養。。成人。”

方小丫淚如雨下，握著趙玉剛的手，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是狠狠的點頭。

“趙。。一鳴，你。。今年。。多大 。。了？”

“十歲了”，兒子趙一鳴回答。

“記住，十歲。是。。大 。孩子了，以後。。一。定要。。聽。。你。。媽媽。。的話，要。。記住。。Z縣。。是。。你的。。老家，你要。。常回。。去。。看看。。爺爺。。奶。奶”

兒子趙一鳴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

“等我。。死。。後，一定。。要。把我火化，我 。。不想。我的。。身體。一點。點。爛掉； 我的。財產。。都。。交。給。我。。姐姐。和我。。小。姨了，我。。死後，他們。。會把。。財產。。分成。三份，給。。兒子。。一份；欠你。。你的。。住院。。費，我姐。。。一會。會。出去。。把錢。。取回來。。給你。”

方小丫聽了這話，心裡頓時涼了，合著在他們娘倆來之前，趙玉剛已經把錢交出去了。從昨晚上趙玉剛說知道自己得了癌，到要給方小丫轉賬，到現在，總共也不超過12個小時，這12個小時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丫，你。。以後。。事少。。點， 做人。。要大氣。。點， 跟你。。表姐。。。學學。。怎麼。。。變。。大。。氣， 別。。什麼。。事。。都。。計較， 你。。說。的這什麼。。話？什麼。。叫。。都。。。離婚了。不。。應該。。讓你。。。弟弟。。來陪床？這些。。。天， 最。。辛苦。。的是。。我。。姐姐。”

方小丫頓時明白了，這是那天趙玉芬想讓方小寶來陪床，方小丫沒有同意，趙玉芬又告狀到病人這了。

方小丫嘆了口氣，說，“希望你也理解理解我，這麼多年，我一個人帶兒子也不容易；這段時間，我也不輕鬆，這麼多年，你們習慣性給我差評，太傷人心了。”

方小丫越想越不明白。之前趙玉剛雖然走路沒有力氣，但是，吃飯，上廁所，都是可以自理的。昨晚上還給自己打電話發信息，怎麼一夜之間，就上了心電監護儀，連個話都說不利索了。

隔壁病床的家屬瞅著病床上的趙玉剛，眼睛裡閃爍著嫌棄的眼神，方小丫心如刀割。

方小丫留下兒子與二表姐陪著趙玉剛，她走出病房，走到電梯背後的步梯通道，匆匆給她弟弟方小寶打了個電話，讓他務必儘快來醫院一趟。

方小丫想，趙玉剛交代後事，所有人都沒有通知自己和兒子趙一鳴到現場，這不是好兆頭。現在，她如何破這個局？如果她現在提，會不會落認口實？人還沒死她方小丫就盯著財產？趙玉芬會不會藉此跟她起衝突？衝突會不會波及趙玉剛，萬一趙玉剛有個好歹，她方小丫可是擔不起這個罪名。

小姨一直是趙玉剛信任的人，趙玉剛把家底同時交代給小姨和趙玉芬，方小丫想，大概就是為了讓小姨監督趙玉芬在今後分配遺產時，保障兒子趙一鳴的權利吧，想到這，方小丫稍稍鬆了口氣。

方小丫走過去跟老趙家的一幫親戚打招呼，仍舊不見趙玉芬和封子江，親戚們說，他們倆出去辦事了。

“要不要把老兩口接過來？”方小丫提議到。

“你媽（趙玉剛母親）早上來過了，你們娘倆來之前，剛把老太太送走。你媽也不放心你爸（趙玉剛父親）自己在家，考慮到你爸的身體狀況，沒有接他過來。”小姨夫告訴方小丫。

方小丫心裡想，合著該來的都來過了，錢款也都交代清楚了，你們把這些事都辦完之後，才通知我們娘倆過來？你們家的親戚都早於我們娘倆得到病危的訊息。

靠，這操作，夠絕的。一向文弱的方小丫心裡都忍不住要罵人了。

方小寶拎著一箱牛奶禮盒從電梯裡出來了，方小丫隨著他一起去了病房。小丫現在是滿腦子混亂，寄希望於弟弟把她解救於水火之中。

方小丫把方小寶拉到步梯通道，把她的顧慮告訴了小寶，小寶沉思半刻，說這個時候，人還沒死，方小丫提遺囑的事不合適。既然財產已經在人家手裡，到時候只能憑封子江和趙玉芬的良心了。

方小丫說，人還沒死，我提遺產遺囑等確實不太好。我心裡特別亂，我還需要照顧好兒子，安撫好孩子的情緒。但是你不一樣，你為了你外甥今後著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細節，比如趙玉剛有多少財產，除了那50萬的賣房款，還有什麼資產？如何確保孩子這份，至少要有個明確的說法吧。

方小寶說，錢都已經到人家手裡了，你現在說啥也沒用了。我提跟你提有啥區別嗎？你說不出口，我也說不出口啊，這個時候人還沒死，就說錢的事不合適。 聽到這話，方小丫心裡涼了半截。

中午，小姨夫提出帶著方小丫母子外出吃飯。母子倆跟著小姨夫來到醫院門外的拉麵館，三個人，一人一碗牛肉麵。小姨夫說，“誰也沒想到，玉剛會得這個病。你們離婚，你公婆有很大的責任，當初我和你小姨都勸他們，不要跟你們一起住，你公婆不聽勸。玉剛怎麼跟你說的，他死後，遺產怎麼分配？”

“玉剛說把後事都交代給他姐和小姨了，他去世後會分三份，給孩子一份。”

“假如是給孩子三分之一份，那就太少了，孩子以後花銷大，下午你再過去跟玉剛好好說說，怎麼著也得給孩子二分之一份。”

“小姨夫，玉剛現在的樣子，我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他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怕為此鬧不愉快。”

“你試試吧，玉剛之前還說，想跟你復婚呢，還想出院後搬到你那去住。”

三人飯畢回到病房，正好碰見趙玉芬揹著包回來。只有小姨還在，其他親戚們都走了。

整個下午，趙一鳴都坐在病床旁邊的小馬紮上，時不時瞅瞅趙玉剛，時不時盯著心電監護儀的螢幕，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

趙一鳴拉了下方小丫的衣角，指著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說，“媽媽，這個30是什麼意思？姑姑說，爸爸快死了，是真的麼”，方小丫趕緊拉著兒子的手，快步走到病房外，緊緊地把孩子攬在懷裡。

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死亡意味著恐懼，這大概就是兒子一下午心事忡忡的原因吧。

不知什麼時候，隔壁病床上的病人走了，趙玉芬躺在隔壁病床上閉目養神，看來，她是一點也不想給方小丫跟她說話的機會，莫非怕方小丫問她還墊付住院費？

傍晚，方小丫提出要帶趙一鳴回家，一天下來，孩子也累了。她和兒子跟趙玉剛告別，告訴趙玉剛好好養身體。同時對著趙玉芬說，姐，我們先回家了，趙玉芬沒有動，一副睡著的樣子。

方小丫把小姨拉到病房外，“玉剛上午跟我說，把財產都交給您和我姐了。。。”沒等小丫說完，小姨就打斷了她，“你可別說給我了，玉剛的錢沒交給我。”

“玉剛是這樣跟我說的，錢是不是在我姐那呢？玉剛還說今天讓我姐出去取錢，把欠我的住院費還給我。昨晚上手機轉了兩次，沒有轉賬成功。這不，我姐一下午也不搭理我，回頭有時間，您幫我問下吧。”

“欠你的住院費，我只能說幫你問問，給不給你，我可說了不算”，小姨的聲調提高了。

“小姨，玉剛說把身後事交給您和我姐，我明白他的意思。在長輩的親戚裡面，玉剛跟您最親了，以後小鳴這，就靠您了，順利不在了，我會帶上孩子多去您家裡走動”

“小丫，你怎麼回事，我都告訴你了，玉剛的錢沒在我這，我什麼主也做不了”，小姨突然生氣了，聲音提高了許多。

方小丫有點手足無措，眼淚差點掉下來，明明還寄希望於小姨日後主持公道呢，現在這是咋了？？

趙一鳴上來拉住方小丫的手直奔電梯，說，媽媽，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