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門鈴響了，呂苑從貓眼向外瞅，看到孫可兒和孟琳琳站在門外。
她有些吃驚琳琳怎麼會來，趕緊開啟門。可兒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氣撲鼻地閃進來。琳琳則一如既往地衣著簡樸，面容憔悴。
可兒手裡拿著削好的水果套盒，笑嘻嘻地說：“怎麼樣，夠意思吧？你前腳訴苦，後腳姐幾個就來了。”
呂苑埋怨地瞄一眼可兒，暗示她不該驚動琳琳。老蔡這慣犯，出個小軌算多大點兒事啊。
“曹剛今天好點沒？”呂苑暫時忘記自己的瑣事，關切地問。
“還那樣，這會兒睡著了，我正好出來透透氣。”琳琳淡淡地，呂苑便不忍心再問。
“薔薇今天沒空……”快人快語的可兒對呂苑說。張薔薇自從二婚嫁給現任老公，便像被關進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半分自由。
“這女人嘛，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薔薇以為離開變態家暴男郭成波，就能夠迴歸自由自在的小生活哪。誰知道再嫁孔東，還不一樣，被拴得更牢了，哎。我剛才給她打電話，說出不來，估計是和老孔在爭分奪秒的造人呢。”可兒邊說邊脫掉外衣，一屁股窩進沙發，手也不洗，開始拆果盒。
呂苑、孟琳琳、孫可兒和張薔薇四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一處兒讀書，婚後全住縣城。在一起可謂無話不說，從公婆孩子吃喝拉撒到夫妻生活，諢得素得統統都聊。
呂苑趕緊招呼孟琳琳坐下，看她憔悴蒼白的臉，剛想說話，就被對方搶著說：“可兒說你家又著火啦？”
她瞬間明白琳琳的意思，不想讓關注點在她身上。
呂苑一臉鄙夷，將方才蔡寧凡聊S的事又講一遍。可兒只管拿牙籤大吃水果，琳琳則靜靜聽著，輕聲說：“別較真兒，他只是過嘴癮，不算事的，好歹……好歹有個人對你知冷知熱啊。”
她漸漸說不下去了，眼圈瞬間紅起來。
呂苑將疑惑的眼神挪向可兒，對方咧嘴一笑，沒心沒肺地說：“得，琳琳，別瞞啦，今天你倆後院都著火了，琳琳是和家裡生氣出來的。我尋思著帶她來你這兒，好讓你們互相安慰安慰。”
呂苑趕緊將蔡寧凡的事丟一邊，拿過抽紙，默默地看琳琳抹淚，沒敢追問因由。
這兩年，琳琳的日子很難。她原本在製鞋廠工作，老公曹剛在街上流動攤位賣熟食，兩人有一個女兒，負擔不大。二胎政策放開後，琳琳又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日子緊巴點也勉強過得下去。可前年曹剛突發腦溢血，搶救後變成植物人，琳琳只好辭了工作，專心照顧他，一家人都斷了收入，只能靠吃低保過活。
“你是餓死鬼託生，中午不剛吃過飯，琳琳這是和誰生了氣……”呂苑忍不住打斷可兒的大快朵頤。
“我中午沒吃飯，姐不正減肥嘛！哎呀媽也，餓得我前胸貼後背，這會兒才有勁。”她吞下一塊紅色火龍果，心滿意足地放下牙籤，用抽紙擦完嘴，扔進垃圾桶，才懶洋洋地說：
“還有誰？反正不是那個半死鬼，是和她婆婆。”
琳琳沉默一會兒，才幽幽地接話：“早上我去衛生間的一會兒功夫，曹剛就拉在床上。他媽罵我沒給他鋪尿布，我回了幾句，一來二去的，吵了起來。”
“我就說嘛，”可兒打了一個哈欠。“當初人家醫生也說，救活就是一植物人。連你婆婆都同意放棄，你偏不願意，看看現在這狀況，哎，最後落個人財兩空。”
呂苑惡狠狠地瞪一眼可兒，不讓她說完。
“那時我不忍心啊，他才四十出頭…… 哪知道現在他這麼受罪......”琳琳聽到她的話，嗚嗚哭起來，口齒不清地嘟囔。
呂苑嘆氣，比起自己生活的一地雞毛，琳琳才是真正作難。她在琳琳身邊坐下，摟住她瘦弱的肩頭，看到她頭上好多白髮。算起來，琳琳比自己還小一歲，遭此大難，不到三年，似乎老了十幾歲。
可兒眨巴水汪汪地眼睛，看著這一對難姐難妹，突然說：“琳琳，你離婚吧。”
“你這是出什麼損招啊？”呂苑白她一眼，連琳琳都驚詫地抬起淚眼看她。
“你們都糊塗，我是人間清醒。老曹這一倒，她熬得比苦菜花還苦三分，又養三個孩子，不對，帶老曹四個，婆婆不待見，每月光吃救濟能行嗎？你看看，她老成什麼樣了？孩子們一個比一個乾巴。說實話，指望誰幫一時幫不了一世，幹嘛不離婚呢？別被道德綁架，受苦的還是自己。不如趁現在還算年輕，找個五、六十歲左右的有錢小老頭兒，好歹能供孩子們上學。”
可兒是話糙理不糙，如此一說，呂苑不吱聲了。琳琳則垂下頭。
“別說，眼下還真有這麼一個人——陳志陽的同事叫劉啥來著，五十二歲，國企中層，原配得癌去年夠的白了，兩個女兒成家立業，和他沒啥交集。縣城三套房，市區一套，每月工資獎金萬元，不帶年終獎，剛託老陳給他說媳婦，你倆真挺配。”可兒一臉壞笑，語氣中卻透出幾分認真。
“這，這合適嗎？”呂苑小心翼翼地看著琳琳的側臉，轉頭問可兒。
“啥合不合適，琳琳，你對老曹仁至義盡了。我記得以前他喝了酒沒少打你吧。再說了，要不是他酗酒，不至於年紀輕輕就得這種病，害人精一個，以前害你，現在也不放過你——你不為自己和孩子們找路子，最後非得被他拖死。”
琳琳渾身顫抖，似乎被某種可怕的記憶套牢，瞬間抬起頭，眼神迷離地看向兩個摯友，猶豫著在決斷什麼。
呂苑看向她眼角的細紋，一條縷、一條縷，每一條都在訴說辛酸和苦難。她心裡一陣難過，就聽琳琳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
“行，離婚再嫁也行，但我有個條件，得帶上老曹和仨孩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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