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水碓選址在村尾的一塊比較平整的荒地上，剛好有人家為了方便澆灌土地，挖了一條水渠過去，本來還打算順便把這塊荒地也開了種些什麼。子旭建議先挖一個池塘，用於處理苧麻清洗產生的汙水，處理方法當然是最天然的陽光曝曬和生物分解方式啦，所以池塘的面積還不能小了。
村長覺得很不錯，村頭有溪流，村委有池塘，水渠從家家戶戶門口過，完全不用擔心火災了。
村長還是很有號召力的，一聲令下，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兩天功夫就出來一個大池塘，塘沿用泉溪裡的鵝卵石砌築而成。有小孩子從水田裡找來幾朵水浮蓮放進池塘，雖然現在還是旱塘。
“不要緊啦，明天就會有水進來了，保證能活，幾天就發一大片，”面對大人們的指責，小孩辯解道，“以後採水浮蓮餵豬也不用跑那麼遠了。”
石臼當然是不可能用的了，一個是那麼大的石頭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搬。但是泉溪裡的鵝卵石多啊，小孩子排成行一塊一塊接力賽，很快就堆了一大堆。大人們除了砌塘沿，主要的目的是砌一個橢圓形的鵝卵石小水池充當石臼，用於盛放苧麻杆。但是每次捶搗完就要停下水碓，人工把搗散的苧麻杆拿出來清洗，還是太麻煩了。這就是村民們要子旭和阿星留下來的原因了，他們要做一個傳送苧麻杆的裝置。只要撥一下開關，一捆苧麻杆就自動推進小水池，水碓一邊捶搗，另一邊有一個水車不停地進水到小水池清洗苧麻杆，等到白色的苧麻纖維出現，再撥一下開關，半成品麻料就被送出來。
木匠活的村民們全都期待地圍著子旭和阿星，木料堆了一地。
子旭又好笑又感動，阿星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雖然只是被一些無名的土人村民們奉承，也還是有一丟丟得意的。
有了之前製造水力紡紗機做基礎，做這麼一個簡單的傳動裝置就容易多了，無非是細緻點把齒輪和輥軸的尺寸計算準確而已。
捶搗苧麻杆的水碓力道不能太大，太大的話把纖維給捶斷了就不美了，所以也用木頭錘子得了，一連做了三個木錘並排連在橫杆上，水車轉一下，隨著竹筒的水傾瀉而出，三個木錘齊齊落下，煞是壯觀。
如那個放水浮蓮的小孩所預言的那樣，水碓如期動作了，橢圓小水池裡流出來的深綠色的廢水源源不斷地流進大池塘，那幾朵乾涸的水浮蓮見水就活過來了，才不管是清水還是廢水呢。
有鄰村的人來圍觀水碓，做羨慕狀。村子裡的人都忍不住趾高氣昂起來，走路都帶風了。
據說是兩村的村長協商了一天一夜才達成的協議。
鄰村村長親自過來接他們三人。路上子旭瞭解到原來兩村是同宗，說起來都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
村長表揚子旭和阿星的土語說得流利，子旭就介紹灝園書院的情況，“土人的孩子也跟你們的孩子一起識字啊？”村長嚮往不已。
“這沒什麼的，你們村裡給蓋一間房子做課室，書院也會派夫子過來教你們的孩子識字。”子旭笑著說，石濤的“文化侵略”戰略本就是做這些的，現在可是你自己求他來“侵略”的啊。
到村裡後，別的先不說，子旭先按照村長的要求寫了一封信讓阿星的隨從送回春城去請夫子。
村民們早就把建水碓的木料和砂石準備好了，村長吩咐還要找更多的物料來建書院，村民們激動得連蹦帶跳地跑著去幹活。
還是熟悉的配方，做起來就輕鬆自在許多，做出來的自然也是熟悉的味道。水碓很快就做好了，子旭自然趁機讓村民們順便把門前的排水渠連通，最後匯入大大的苧麻汙水池塘裡。阿星發現了子旭的特殊小趣味，便問子旭為什麼要讓村民這麼做。
為了讓在旁邊幹活的村民也聽到，子旭大聲地回答阿星：“一般門口的排水渠的初衷是防止下雨的時候積水損壞地基，把雨水及時排走，但是我們日常的生活汙水其實也是倒在排水渠裡排出去的。你仔細聞一下，村裡有些地方的氣味不是太好，那就是因為汙水並沒有真正地排出到村外，水可能滲透進了土壤裡，而殘渣卻是聚集在某個地方腐化發酵。不僅味道不好，蚊蟲也多，人長期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對身體健康是不利的，容易生病。我們把所有的排水渠連通，又利用水碓水車的動力使水渠的水流動起來，活水會把汙水及時帶走，他們放水浮蓮進池塘和水渠的做法也很好，水浮蓮本身也可以淨化水質，慢慢地村裡的氣味就會好起來。住久了會延年益壽的.......別笑，我說的是正經話，環境好便心情好，古話說“笑一笑十年少”，心情好可不是會笑口常開，那算不算延年益壽？……以後他們把水渠的底部和兩岸都鋪上鵝卵石，再種上些花花草草，又不用多花一文錢，只是多出些力氣就可以把整個村子變得更好看，是吧？……真是的，我有說錯嗎？有什麼好笑的？”
阿星笑得花枝亂顫，“說得太對了，我笑是因為你從來沒有這麼長篇大論過。”
子旭轉頭不看他。
有兩個村子因他們的到來而大變樣，子旭和阿星在土人村子間名聲大噪，他們在各個村子游蕩，被好吃好喝地招待著，觀察土人風俗，應土人的要求做點什麼事，有的是要建水碓，有的則要建學校……甚至有一個見過世面的土人要求他們告知製冰的訣竅。
子旭用眼角奇怪地掃了一下這個面色黧黑的矮個男子，說：“在灝園書院，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並不是秘密。但如果你想自己製冰的話，須得準備大量的硝石，就是藥鋪裡賣的芒硝，當然硝石可以重複利用，只是要耗費許多柴火，這兩樣雖說平常，但用得多，價錢也就上去了。你手頭如果有大量硝石的話，現在就可以製冰給你看。”
黧黑男帶著子旭和阿星到他家裡。他那破舊的茅屋遠離村子，孤零零地矗立在山腳，其破舊程度也就是僅僅比當初南山的竹屋好一點點而已。他從床底陶出一個小小的陶罐，開啟給子旭倆看，子旭驚訝地發現裡面真的裝了半罐子品質良好的芒硝。
“確實是芒硝，但只有這麼點的話還不夠製冰，你是從哪裡找來的？”子旭問。
原來黧黑男原來是有妻兒的，但是一場大病，不但讓他家徒四壁，還使他變成了孤家寡人。因為經常跑藥鋪，偶然間看到大夫給旁人配的藥中有一位芒硝樣子和他家牆壁上的白霜很像，就颳了一點給大夫看，才知道自己坐擁寶山而不知。“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哪會落到現在這個田地。”黧黑男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子旭和阿星仔細檢查他的茅屋，問：“你們家廁所放在哪兒？”
黧黑男疑惑地回答：“在那邊菜地裡，有點遠，要去的話……”
“不去不去………”子旭趕緊宣告。既然跟廁所沒關，那就是這裡地下有硝石礦了，於是又問道：“你在附近可有見過什麼不一樣的石塊什麼的？”子旭問。
黧黑男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來什麼的感覺，轉身從另一個房間拿出來一塊漂亮的黃棕色石塊出來，“是我兒子在山腰那邊玩時撿的。”
石塊是晶粒聚合體，有的地方晶瑩閃光，難怪得小孩子的喜歡。
“我猜想這是一塊硝石礦，但不能百分百肯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它給溶解了，看能不能提煉出芒硝來。”子旭小心翼翼地問。
看黧黑男猶豫不決的樣子，子旭立馬改口：“要不你帶我們去找發現這塊石頭的地方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其他的石塊也說不定。”
三人於是帶著鋤頭上山。走了沒多久就到了，是山腰處的一塊突出的大石處，人站在石頭上，可以望到黧黑男的茅草屋。
黧黑男揮著鋤頭四處亂挖，三人分頭撿了不少疑似硝石礦的石頭帶著，但從外形、顏色和光澤來看，跟黧黑男的那塊完全不能比。
驗證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把石塊扔水裡溶解，然後加熱蒸發水分再結晶。從結晶的形狀子旭判斷分別是硝酸鈉和硝酸鉀。
加上黧黑男原來的半罐子芒硝，三人結結實實地喝了一頓冰鎮蔬果汁。
“別擔心，把這些水熬幹水分，留下來的仍舊是芒硝。”阿星已經和黧黑男熟悉了，一邊說話一邊排他的肩膀。
子旭分析說：“估計這裡有一個小型硝石礦，”只是因為南方雨水太多，都溶於水流走了，才沒有被人發現。也就是因為這屋子附近沒有什麼水源，相對乾燥些，才能被他發現。”
黧黑男補充道：“確實沒水，我平日用水都要去村子那邊挑。”
三人有上山去撿了一些礦石，子旭和阿星付錢給黧黑男，把礦石全帶走，裝了有半車。回到春城，第一件事就是讓石灝去安排開挖硝石礦。
阿星看著一堆硝石礦發愁，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不成真的做炸藥玩，要不做鞭炮、煙花玩？
此時子旭剛換好衣服出來，看到阿星一臉憂愁的模樣，噗嗤就笑了：“別總從硝酸根去想啊，鉀離子也很有用的好吧。”
子旭打算把這些礦石一次性提煉了，自己留一些種菜種水果，剩下的就送給老徐的橡膠園，過兩年就可以割膠了，到時候就不得不補充鉀鹽了。
然而，世間事就是這樣，別人的意外可能會導致你的人生軌跡完全偏離方向。
給子旭帶來巨大變化的事件是兵部製造火藥和火槍的實驗出了事故，幾個主要人員都因此喪生。
石灝告訴子旭這件事是因為京都有旨意要求子旭接手火槍和火藥的試驗工作。
子旭一度產生了逃進深山隱居的想法，正在收拾行李的時候，阿星來找他試酒，見子旭臉色灰敗收拾行李的樣子，不僅同情地說：“試製火藥也不一定非要去京都不可，這裡也可以，說不定我們先找到火藥的其他用途呢？”
對呀，子旭放下手中的東西，我怎麼鑽牛角尖呢。幹嘛非跟黑火藥較勁個，黃火藥的主要成分是硝化甘油，那還是一味藥呢。
跟石灝商量過之後，子旭和阿星在遠離灝園的地方找了個荒地，蓋了一間實驗室。
第一步當然是製取硝化甘油。所以子旭問府醫要了兩個弟子做幫手。
用硝酸和硫酸處理甘油，得到一種黃色的油狀透明液體，即硝化甘油。
而獲取甘油的原理很簡單，稍微學過一點化學的人都懂：油脂遇酸易水解，水解後產生甘油與脂肪酸；油脂和氫氧化鈉共煮，水解為高階脂肪酸鈉和甘油。
現在是要從自然界製取甘油，以前中學課本上也有敘述：“把硫酸和中性脂肪一起加熱，就可以分離出甘油”。
但是現在我們有更加硬核方便的辦法得到甘油，就是肥皂作坊制肥皂時的副產品。事實上府醫他們已經開發出了多種甘油的用途。
而王妃她們也已經充分認識到了甘油的重要性，可以說是每一個美人化妝臺上的必備物品。
而硫酸，府醫他稱之為"綠礬油"，說是"煉石膽取精華法"所得，那不就是乾餾石膽(膽礬)而獲得硫酸嗎？而膽礬就是硫酸銅無疑了。
既然可以乾餾膽礬，當然也可以乾餾硝石，所以既然有了硫酸，硝酸也就在路上了。
東西準備齊全，府醫的兩位弟子就開始製造硝化甘油。他們之所以這麼心甘情願勤勤懇懇地一遍一遍做實驗，全是因為子旭以他的人格發誓硝化甘油可以治心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