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看守所都開在偏遠的郊區,烏漆嘛黑的。門是一道一道的,果然是電視劇裡面的完全不一樣,果然是全副武裝,全天候保護。進門以前,做好一切準備,先捱打,再洗冷水澡,再開車。門開的一刻,靜悄悄,全部在睡覺,都沒有人搭理我。只有床頭起來一個人,搞得跟真的一樣。拿著本子,筆,問了一些基本事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生死狀,來了,必須留名。沒幾個月,我也幹了這個活。這邊只呆二天,和另外一個城市完完全全不一樣,這邊有特殊人物,欺新。唯一好處,有床,唯一壞處,不敢上廁所。從來沒開門上廁所的習慣,沒有這個愛好。得看準機會,人少的時候,旁邊人的視覺能夠避開我方便的位置。想離開這裡,夢想成真。二天以後,跨省高鐵伺候。免票,從這一刻開始,別有一番天地啊!
第二個城市:嚴格來說,路過超級之都,臨時睡了一個晚上,這邊還沒準備好認識,大早上又換城市了。第三個城市:看所體驗終點站
這些大家都知道。看守所是個神奇的地方,每個人都這樣那樣,有人死緩,無期,依然在上訴,等待另外一個量刑。而其他人,期望的是,自己的關係,能夠搞定公檢法。或自己的律師 ,辯得公訴人啞口無言,審判長採納。神奇的就是希望,每個人,明明知道,結果是這樣,希望另一個結果。家人也是這樣吧。
看守所沒有什麼十分特別的地方,就好像家裡的房間,只能進,不能出。就好像過年,人家回家,你在城市的某一個地方,看著遠方,回不去,又不敢信。
吃免費,住免費,吃什麼不是自己決定,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自己決定。陌生人與陌生人,普通人與普通人,富貴人,大哥,大老闆,公務員。罪名五花八門,旁門左道,三教九流,包羅人間百態。
剛剛開始,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吃很多,有人連吃都不吃。根本不知道,每天在外面打掃衛生,打飯的,既然都是同樣的人,更害怕鞭炮聲,見不到別人回家,那一副,王者歸來,去晦氣的驕傲又大氣的樣子,來氣!祝你今天放炮,明天又進來。
更可氣,身邊怎麼能夠睡的是小偷,搶劫的,猥褻的。怎麼能夠與這些人開得起玩笑,還笑得起來。甚至有時候,某一刻,覺得這些人好貼心。或許外面的人也是這樣看裡面的人。只有自己家人不一樣,其他人看到任何一個,都覺得自己的男人不該與這些人為伍吧。裡面的人,也是會在很短的時間,忘記他們的罪名,職業,家庭。只認這個人,這也是大多數人剛剛去,偷偷摸摸隱藏自己罪名的原因。想辦法編一個高大上的,情有可原。
第一碗飯,只有米飯,沒菜。貴州扒竊的老大哥,接近60歲了,把自己唯一的辣醬,整瓶未開封的給了我,他沒有生活費了,除了TM的感動,還是感動,得知他才幾個月,TM的羨慕,又羨慕。
第一次脫衣服,不好意思,只能去矮牆的地方,端著腿,身材不好,不好意思見客啊。
第一次穿衣服,人家是光溜溜的,走在鋪板上,彷彿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的身材我做主。賣弄那吊炸天的身材。果然,做人要光明磊落!
第一次洗澡,被安排在第八個人,和另外一個網路詐騙的一起洗。看著他洗澡扭扭捏捏的樣子,我就知道,這傢伙有點害羞,還斜對著我。兄弟,我和你一樣,不喜歡肥皂啊!
第一次喝水:開水,每人400ml。雨露均沾,把握得不錯。一人泡麵,八方支援,充分體驗到,作為中國人的友善之處。
第一次值班:哭著值班的,大晚上的,以前還夜貓子,現在好了。成全你。讓你夜貓子,讓你夜貓子,讓你夜貓子。
第一次加餐:這肉,根本不夠吃,有多少,可以吃多少。自己看著碗裡,色香味面面俱到的肉,一口都不想吃。
第一次看到死刑:戴著腳鏈,速度和八十歲的爺爺差不多。外八的步伐,還笑嘻嘻的來借書。黃色的馬甲!
第一次吃到外面的菜:還是管教把食堂的炒菜拿進來,有四個菜!牛肉粉絲,辣椒炒肉,剁椒魚頭,第四個菜是一大袋大蒜,說讓我們吃點,殺殺菌。
第一次吃到麻油:有人大便不通暢,沒油水,管教自己買了十幾瓶,每人一瓶倒在塑料的辣椒醬罐子裡。
第一次律師會見:走出大門,連春天青草的味道,都是那麼清香,恨不得狠狠的吸上一大口。
第一次看到他人取保:那心情,不知道多羨慕。看著人家榮歸故里,踏出牢門,多麼希望自己也明天一樣,可以把號服扔在鋪板上,看著大家揮揮手,老闆們,我回家了。
第一次看到他人開庭:回家的時候,他坐在角落,一個人一句話也不說,看著身邊其他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可能覺得自己很無奈吧。也為其他人無奈。個個大好青年,怎麼tm就犯罪了呢。
第一次看到他人緩刑:早上還借了人家的衣服,說有點冷。中午吃飯是時候,衣服回來了,人走了。
第一次看到他人上山:再次戴上手銬,腳鏈,穿上黃馬甲。與眾人一一打招呼。彷彿自己離開的不是看守所,而是另一個美好的世界。滿懷期望的新世界,有更多事情需要去面對。
第一次與人打架:既然是為了鋪板裡面的一根線,他人越三八線,睡不下。三句話不到位,就幹起來。彼此都吃虧,罰了五個班,做用檢討,當天,他人被調走。隔著放風場的鐵窗,互訴衷腸!
第一次看到起訴書:心裡彷彿安靜了,知道了大概的刑期,又期待有更好的結果。有人,看到起訴書,則是徹夜難安,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罵人,罵很多人。彷彿說:我怎麼犯罪了,還這麼大,這事情怎麼就是犯罪啊,不都是罰款,拘留幾天嘛,人家怎麼就沒進來,我tm怎麼這麼倒黴。
無數次看到他人:一臉懵逼,進入牢房,此時此景,一模一樣。也是害怕,恐懼,擔憂,傷心,痛苦,擔心,無限迴圈!進進出出的人多了,人麻木了。每來一個新的,都希望得知外面一點點新鮮的訊息。你是什麼地方,你什麼罪,多大,結婚沒有,幾個孩子,如果不取保,就多陪陪我們。最後,先來的陪後來的,後來的陪後來的,無限迴圈。
第一次看到時間:牆壁的上的時間,記錄的不是自己的時間。往往是讓人去想外面家人的時間。7點在幹什麼,11點在幹什麼,希望5點在幹什麼,晚上九點在幹什麼,晚上12點在幹什麼。時間,是讓裡面的人可以準確想我們人,唯一準確的猜測。我們面對的時間都一樣,只是經歷的事情不一樣。都外面的人吃飯的時候,想裡面的人吃得怎麼樣,當外面的人洗澡的時候,想裡面的人有沒有熱水,當外面的人,看著孩子,無法解釋的時候,如果他在多好。其實,我們想的都一樣。只是我們知道你們在幹什麼,而你們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但:裡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你們卻是可以改變的。
第一次收到信和照片:快遞外殼上面的每一字,都是家的地方。細心保留著外殼,看到手寫的第一個字,除了流淚,還是哭著流。
第一次開庭:看到家人的時候,拍拍自己的胸膛,告訴她們,扛得住,不要擔心。特別回頭看了看她,笑了笑。她說:笑你個頭,還笑得起來。難道我哭啊,你個二愣子!我瘦了,她也瘦了。
第一次判決:當天,發糖給大家,圖個好彩頭。洗了頭,換了乾淨的衣服!精神抖擻啊!搞得好像見新娘一樣,初戀的感覺。其實心裡還是麼底,還是希望有驚喜,畢竟又搞了這麼久。車上想的是誰來了,沒空想審判長的手下留言,刀下留人,皇上沒了!九個月再次相見,她又瘦了,我胖了。因為有了歸期。我笑了,她也笑了!到時候我去接你哦!
最後一次告別看守所電話:是我,明天去監獄,到時候來會見,把寶寶帶好,不需要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