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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子娘以後就更苦了下午,才從外面回辦公室,手機響起提示音。一看,是哥哥發來的資訊:“姑爹去世了,默哀節哀吧。”馬上回資訊問:“啊?啥時候的事?”“昨天。”我跟哥哥說,最近天天單位都在忙,只有等下次回家看望聾子娘了。在我們老家,稱姑姑為姑娘,我那苦命的姑娘,十多歲時,因感冒發燒,突患腦膜炎,農村沒有基本的醫療條件,雖然也吃藥打針,卻把腦子燒壞,耳朵聾了。所以,我的印象中,從沒聽過姑姑說過話。於是,從小到大,對她的稱呼就是聾子娘。常聽人們說,我的聾子娘小時候聰明伶俐,不僅會各種女孩所做的納鞋底、補衣裳、織毛衣等手工,還會繡花。哪怕耳朵聾了,頭腦還很正常,照樣與村裡姐妹們一同到田地裡幹活。幼小時唯一的印象,是奶奶為聾子娘置辦嫁妝。那天,對新盆進行油漆,我聞到味道,渾身長痘,只能呆在房中,在被子裡捂了七天。再出門,聾子娘已經出嫁。那位山村裡的姑爹,記不清他長什麼樣,人很好,曾答應奶奶,一定會好好照顧聾子娘。可聾子娘不知是在大山裡呆不慣,還是不願意跟人家過日子,沒多少時間,就自己跑回家中,再也沒過去。奶奶有位養女,在另一座村莊,看本村有個小夥,老實厚道,家裡只有一個老爹,相當於無依無靠,便來說媒。有那份親情,互相也很信任。聾子娘改嫁過去後,家裡家外,日常用度,一切都能妥善安排。之後,他們先後生育了一兒一女,姑爹要下地幹活,聾子娘不會帶。不巧的是,奶奶要在家忙著給叔叔帶小孩,也沒精力去照顧,兩個小孩都先後在嗷嗷待哺時不幸夭折!聾子娘受到極大的打擊,從此,精神失常,啥活不幹,每天奔波於那個村莊和我們家之間。兩家相隔十多里路,她行走時,從不與任何人打招呼,只顧沿著小路,步履十分急促。開始時,只是到家裡轉一圈,看到奶奶就回去,從不到其他任何人家。那時,我們和叔叔家還住在一個帶天井的大四合院房子裡,她到家來會到處亂翻,其它東西不要,一旦找到錢就跑。記得叔叔做小生意,家裡的錢經常會少。他們如果出去幹活,就把房門鎖好。但,總是防不勝防。一次,我休假回家,那天,外套放在房間,稍不注意,口袋裡七八十塊錢就沒了。當時,軍校剛畢業,一個月也只有六十多塊錢的工資,七八十塊錢帶回去,能辦不少事情。家裡人都知道肯定是聾子娘拿去了,她精神出現問題後,到家裡翻到錢不是買什麼東西,而是糟蹋掉。有人看到她才離開,大家便跟著找,想把錢要回來,最終無功而返。奶奶是鄉鎮上大戶人家的千金,年輕時為躲戰亂,背井離鄉,後來,是位十分愛面子的老人,看到曾非常疼愛的唯一女兒成了這樣,很是傷心,揹著人,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奶奶八十歲時,我回老家,聽她說:“將來我不在了,如果看不到我,不知道你聾子娘怎麼過,有好多次一起走在河邊或山澗,真想把她推下去,一了百了。”我知道,那是奶奶說的傷心話,怎麼也不可能那樣做。奶奶離開我們後,聾子娘不再天天往家跑了。隔幾天,才來一次,我母親只要看到聾子娘,總要想辦法弄點什麼吃的,讓她吃飽再走。不知從哪年開始,回家探親,再沒見到聾子娘來回奔波的身影。家裡人解釋說,偶爾,還是會來的,但不再亂翻東西,只是轉一圈就走。這次國慶節,抽了兩三天空,回去看望母親。聽說姑爹去年開始身體不好,村莊人幫忙為聾子娘操辦了七十壽宴。姑爹身體越來越差,有段時間臥床不起,聾子娘再沒往家這邊跑,一直陪伴在姑爹身邊,照顧起居。次日,驅車趕往山裡的那個村莊。他們家在穿村而過的小道旁,當時,天降大雨,車停在他們家門口,提著禮品就鑽進家門,姑爹躺在椅子上,椅旁站著聾子娘。看桌上有吃剩餘的飯菜,牆上還掛著臘肉和香腸。姑爹說:“真要感謝黨,如果沒有政府的照顧,哪有我們今天的生活。”他們享受低保,吃穿應該不愁。掏兩百塊錢,讓他自己買點東西吃,只是個意思。姑爹沒接,就放在椅子把手上,頓了一會兒,聾子娘伸手過來拿,姑爹不讓,怕錢被糟掉了,兩人爭搶。聾子娘口中喃喃自語著,硬是把錢搶到手上。但她並沒把錢裝進口袋,而是將搶皺的錢理平,再往我手中塞。我接過來,放進姑爹的口袋,聾子娘沒再去搶。在他們家僅站了幾分鐘,外面就響起急促的鳴笛聲,是我的車擋了道,趕緊又冒雨往外跑。僅過去兩個多月,與姑爹已是陰陽兩隔。路遠迢迢,往回趕也不現實。下班去買點紙錢,與妻子一起在路邊燒過,但願天堂無病痛,祝願姑爹一路走好。昨晚的初雪,帶來天寒地凍,不知家鄉是否也同樣寒冷?哥哥一天都在聾子孃家幫忙,晚飯後,他來電話說:“這個村莊裡的人很好,大家都幫忙祭奠,夜裡在走燈和守靈。”人生無常,生命無期,世界是客棧,死亡是旅行的終點。只是,沒了姑爹,聾子娘以後就更苦了……(2020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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