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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漫笙從洗手間出來時,就看到一個男人被自己的朋友們團團圍住。

此時時間還尚早,酒吧的客人並不多,樂隊還未上場,音響裡播的是輕柔的慢音樂。

今日是好友周宇酒吧開業的日子,作為打小和周公子狼狽為奸的好友,漫笙不得不來給這位異想天開創業的哥們捧個場。

周宇性格活絡,朋友也多,這不,連手上還打著石膏的葉與墨也被迫出席了。

漫笙湊近去看,她的一眾好友們拿著馬克筆在男人的石膏上寫寫畫畫,男人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但耐不住好友們人多勢眾,也不得不屈服。

周宇剛在石膏上畫了一個完美的蠟筆小新,見漫笙回來,將她一拉,“這個是葉與墨,葉少。”

他看了看石膏上撅著屁股的蠟筆小新,有些笑得喘不過氣,努力地繼續補充這個介紹,“哈哈哈他不知道怎麼想的,在辦公室學倒立哈哈哈,然後把手搞脫臼了哈哈哈哈哈——。”

漫笙在周宇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中愣了愣,顯然是被這個有些奇葩的故事震驚到了,就聽卡座上的葉與墨哀怨地說道,“周宇,你能不能不要逢人就講這個事,今天已經是第六次了,難道就這麼好笑嗎?”

周宇仍然笑得有些喘不過氣,葉與墨又看了看江漫笙。

漫笙沉默。

漫笙很誠實,“……確實是有些好笑。”

待到周宇止住笑,努力地呼吸完新鮮空氣之後,才意識到沒介紹江漫笙。於是居高臨下地拍了拍葉少沒受傷的肩膀,“這是江漫笙,我臨時徵用的點心師,打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你剛剛還夸人家做的點心好吃呢。”

酒吧剛開業,並沒能將所有人員都悉數招滿。

今日做的是主要是意式杏仁脆餅和車釐子紅絲絨蛋糕,漫笙下午搗鼓完後發覺時間尚早,又額外附贈了一堆各種口味的杯子蛋糕。

葉與墨不愛吃甜,所以意式杏仁脆餅甚得他心,餅乾有濃郁的香氣,配著冰酒一起喝,最後總有些唇齒留香的滋味。

“餅乾真的很好吃,看來我是得多來周宇這捧場才能吃上這手藝了。”他毫不吝嗇地誇讚。

漫笙笑得眼睛彎彎,作為年度網路top10的美食博主,她仍舊會對他人每一句誇獎感到由衷地高興,當然,她對所有誇自己手藝的人都頗有好感。

樂隊終於登了臺,場子也從浪漫的清吧變成大型蹦迪現場。一片喧囂中漫笙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仍然沒有看到陳向南的訊息。

來酒吧之前,她也照例送了一份點心到陳向南辦公室,去時他還在開會,她便將東西放在桌上就走了。

大概是在忙吧,漫笙按滅手機,又融入到朋友堆裡去了。

葉與墨坐在卡座的另一角,打量著那頭和朋友們聊得火熱的江漫笙。她笑眯眯的,笑得溫柔可愛,很是天真的模樣,這是被家人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才會有的樣子。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漫笙,此時漫笙正靠在一個女性好友肩膀上,不知道聽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樂得被酒嗆了一下,還止不住笑地去抽紙擦眼淚。

真是可愛啊,葉與墨想。

2

如今已是夏末,雖然白日裡仍舊是刺眼的陽光和微微出汗的悶熱,可一旦入了夜,城市就陡然地有了一絲涼意。

漫笙提前離了場,她實在是扛不住蹦迪蹦到天明,喝了些許酒,人就有些暈暈乎乎,恰逢陳向南終於從工作中抽身出來,打了電話給她,“喝酒了?我去接你?”

她走出酒吧,此時已是接近凌晨兩點,外頭靜謐的街道與室內轟隆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從吵鬧的室內出來,竟能清晰聽到偶爾駛過的汽車聲和空調外機工作的聲音。

其實陳向南也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可惜陳向南是走沉穩掛的,這類娛樂捧場的場合他鮮少出席。

車子終於抵達酒吧門口,此時漫笙已在夏日夜晚的風中稍微清醒了些,上車時在路燈的微微光亮下看了看陳向南的臉。

男人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大概是最近常常睡眠不足,因為是晚上的緣故,下巴也冒出淺淺的胡茬。她問,“最近很忙嗎?”

陳向南看起來有些累,卻還是專注地開車,“嗯,最近有幾個專案,甲方要求也多,讓人頭疼。”

漫笙有些想問今日送去的餅乾好不好吃,但看陳向南一臉疲憊的模樣,最終沒問出口,只是絮絮叨叨講些近來的趣事。

基本是她講,陳向南安靜地聽,二十幾年來都是這樣。

她和陳向南是一個大院長大的,兩家的房子就挨在一起,甚至每年的年夜飯都是一塊兒吃的。

她從兒時牙牙學語,到後來初高中的無憂無慮,再到如今的生活,除了在國外求學的幾年,好像整個青春都有陳向南的影子。

好像自然而然的,包括她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默認了他們以後是要在一起的。

漫笙作為家族兩代人裡唯一的女孩子,家裡人顯然對她的要求低得不能再低,只要不觸碰法律底線,家中長輩和兄弟們都是樣樣滿足她的。

不想這般縱容的養法,沒養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竟養出了漫笙這般聽話乖巧又愛笑的溫柔姑娘,真是難得。

而陳向南也愈發穩重,卻不肯聽從家中安排進部隊去,工作幾年後,和朋友合夥開了如今的公司,自個當了技術總監,每天皺著眉頭對著電腦敲程式碼。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外頭黃色的路燈襯著綠油油的葉子,漫笙說,“向南哥,我後周生日,有時間嗎?”

陳向南當然記得她的生日,沉思了一會,“我下週出差,不過後周應該回得來。我儘量趕回來,趕不回來的話就給你帶禮物。”

漫笙點點頭。

3

日子好像在拍攝影片和為酒吧提供各種小點心中迅速流逝,轉眼就到了陳向南回來的日子。

生日這天總是要給自己放個假的,漫笙睡到快下午時才磨磨蹭蹭地睜了眼,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滿屏的祝她生日快樂的資訊。

她好不容易在資訊轟炸中找到陳向南的頭像,那人也發來了資訊,“漫笙,專案有變,臨時改簽了機票,今日趕不回去了。”

後邊的幾條訊息都是充滿愧疚的抱歉話語,漫笙有些不清醒,把手機丟進軟和的被窩裡,只想把自己埋進枕頭裡再睡一覺重新醒來。

卻是閉眼幾分鐘後,又認命地爬起來翻找出手機,仔仔細細看完陳向南發來的每句話,然後故作輕鬆地回了一句,“沒事,你注意休息。”

卻是在訊息發出去的下一秒,陳向南的電話就進來了,“睡醒了?”

男人聲音很溫柔,又有點沙啞,大抵是熬夜的緣故,他又說,“漫笙,26歲生日快樂。”

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會,大抵是講了講專案的甲方有多難搞定,又聽漫笙聊了聊近況,漫笙欲言又止,許是認識多年的緣故。

每每聊天時反倒是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長年累月如此相互陪伴,兩人之間竟從未講過問過一句關於“喜歡”的話語。

約莫聊了十來分鐘,遮光窗簾將臥室掩得暗沉沉的,陳向南還要繼續忙,漫笙也不多打攪他。

掛了電話她終於腦袋清醒些,癱在床上愣了一會,給周宇發了資訊,“爺被放鴿子了,晚上去你那喝一杯,給我留個座。”

周宇也不知昨夜是和哪個小姐姐調情,直接回了條語音,語氣也是同她一樣剛睡醒的樣子,“沒事,小爺給你辦,您就等著吧。”

周宇的動作也是快,晚上7點鐘漫笙抵達酒吧時,就看到了一個三層高的蛋糕明晃晃擺在了店內最大的卡座桌子上。

狗腿的周公子像條大型犬一樣求誇,“棒吧,我直接開車去店裡,甩了紅包,親自壓著那個蛋糕師加急做的。”

漫笙不禁感慨周公子這種暴發戶般的做事風格之厲害,默默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周宇怕不夠熱鬧,又將一眾好友悉數約出來為默笙慶生,也是十分義氣了。

難得的是,晚些時候,葉與墨竟也出現在生日派對上,抵達時他們已經喝了一輪,有好友已經癱在了沙發上。

他應當是剛下了班直接過來,手上的石膏已經拆掉了,葉與墨穿了暗色的襯衫,領帶已經解了下來,這般半正式半悠閒的風格,和如今喝得七歪八倒的好友們略有些格格不入。

默笙是壽星,手氣竟還不錯,幾輪遊戲下來被罰的酒並不多,且她酒量和酒品都不錯,腦子裡還是存了幾分清明坐在卡座正中間。

葉與墨有些頭疼地將一個抱著他要親親的男性好友從身上扒拉下來,看了一圈,只能問看上去還有些正常的壽星,“你們玩得這麼猛?喝得這麼多。”

默笙點點頭,過了幾秒,又搖搖頭。

葉與墨內心默默嘆了口氣,完了,看上去沒醉的壽星其實也不太清醒。

但是——他又看了看默笙,小壽星像只小企鵝一樣乖巧地坐著,聽他問話,看上去怎麼就這麼可愛,葉與墨覺得心都要化了。

他開了車來,又不愛找代駕,今夜也只能滴酒不沾,別人喝長島冰茶,葉與墨就在旁邊默默吸橙汁。

待到晚上十點多,雖然時間尚早,可週圍一眾好友睡著的睡著,發酒瘋的發酒瘋,葉與墨不著聲色地扒拉開好友,坐到還努力維持清醒的默笙旁邊。

他問她,“還認得我是誰嗎?”

默笙笑嘻嘻看他,點點頭,“葉與墨呀,我認得。”

葉與墨福至心靈,“生日的最後一個半小時,還有沒有什麼想做的。”

默笙有些迷茫,懵懵地看著十分良善的葉少,葉少摸小動物一般順了順她的頭髮,“帶你去海邊放煙花吧,去不去。”

女孩子驟然的露出一個可愛的笑,歪頭想了想,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周宇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本場生日派對的主要人物已經被拐跑了。

4

車子開到海邊需要一個小時,如今天氣漸漸涼快,葉與墨關了空調,搖下了車窗。

許是方才在酒吧內氧氣過於稀薄,又許是漸漸的消了酒,在夏夜習習涼風的撫慰下,漫笙的神智漸漸開始復甦。

她喝了口葉與墨遞過來的礦泉水,終於意識到了他們要去做什麼,“這大半夜的,我們上哪裡找煙花去?而且這邊放煙花不會被罰款嗎?”

葉與墨笑笑,“上回和同事去燒烤,買了些仙女棒,一直放在車內沒拿出去,這不就派上用場了。”他頓了頓,“這種不飛天的煙花是不會被抓的。”

抵達海邊時是十一點多,默笙下了車,有些恍惚——一小時前自己還和朋友在舞池裡醉生夢死的蹦迪,一晃兒就從人潮湧動的夜店來到空蕩蕩的沙灘上,真是奇特的生日體驗呀。

海灘邊只有微弱的燈塔和零落的幾盞路燈,與市區晚上仍被LED照得通亮如白晝形成鮮明對比,夜色下能見到清晰的月牙掛在暗藍的空中,與清脆的海浪拍打聲音交相輝映。

葉與墨將車載音響的聲音調大,從車內拿出一打仙女棒來,打火機不是防風的,他費了些勁才將煙花點燃,而後交給默笙,“快,許個願吧。”

橘黃色的光在黑暗中綻開,分裂成無數細小的光點,默笙朝葉與墨笑,“像流星雨。”

她脫了鞋,拿著仙女棒在沙灘上玩了一會,將煙花在空中劃拉出不同的模樣,葉與墨貼心地跟在她後頭,隨時遞上新點燃的煙花。

待到玩累了,漫笙便直接坐在了沙灘上,葉與墨也不顧忌自己穿得正式,直剌剌地躺在她旁邊,睜著眼睛看天上的星星。

車內播的是一首英文歌曲,是Jason Mraz的life is wonderful,伴著海浪聲竟也別有一番風味。

It takes some silence to make sound(沒有失去沉默就不會有聲音)

And it takes some loss before you found me(失去一些東西后才能得到愛人)

And it takes a road to go nowhere(生活像一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路)

It takes a toll to make you care(你付出代價讓你在意)

難得的可以在這座城市看到星空,像一場幻境,彷彿他們是從某個鋼骨水泥的牢籠裡出逃而來,穿過擁擠的街道,來到城市的盡頭。

此時漫笙已經完全醒酒,小口地喝著手中的礦泉水,她側頭去看躺在沙灘上的葉與墨,許是這個男人的兩次出現,都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格外的好,此時覺得葉與墨覺得看上去及其順眼。

及其順眼的男人開了口,“漫笙,我對你挺感興趣的,可以追你嗎?”

他是如此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喜歡,漫笙的小心臟抖了抖,一時之間腦袋一團空,畢竟被剛見過兩次的男人表了白這個事情,她是沒有什麼經驗的。

漫笙諾諾,“但我有喜歡的人了,可能不太行。”

男人也不惱,笑了笑側頭看她,“你們在一起了嗎?”

漫笙搖搖頭,葉與墨又問,“是你單相思?”

漫笙侷促地動了動腳趾頭,竟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想了一會,有些茫然,“唔……我也不知道。”

葉與墨此時覺得這孩子如此純情天真,更是可愛,十分理直氣壯地說,“沒事,假如你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我這種行為算是撬牆角,有違道德良知。但你們現在還沒在一起,我這是公平競爭,在你這排個隊。”

他頓了頓,“漫笙,人不一定只有一個選擇,我很誠實地告訴你,雖然我只見過你兩次,但我是真的挺喜歡你的,你好好考慮考慮。”

5

夏季悄然地流逝,不知何時起,街邊落葉已有淡淡黃色,今年的秋天來得格外的準時。

陳向南已經出差回來,然而漫笙這些日子十分的忙碌,她接了新的廣告,不得不花大量的精力研究新的菜色,又花大量的時間去拍攝植入了廣告的影片,一個多月來竟也沒時間見上一面。

待到漫笙終於加班加點拍完了甲方爸爸要求的所有影片後,歇了一兩日,才終於有時間去探班長久不見的向南哥哥。

雖說已是晚上十點多,但她也不需多問,深知這個點陳向南肯定仍舊在辦公室內加班,也便沒有提前打招呼,拎了今日剛做的一小盒芝士蛋糕出了門。

在大廈的樓下忘上去,陳向南所在那一層燈火通明,漫笙不禁感慨這家公司員工的拼命程度,真是集體將公司當作家了。

卻是在抵達樓上時,見整個辦公室大廳都是關了燈的,漫笙有些詫異,轉頭看了看後頭的電梯燈,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才悄聲地推了門進去。

大廳分明是有人的,一臺臺仍舊亮著的電腦映照著各個員工的臉,卻是僅僅沒有開燈。漫笙站在入口處,見那頭忽而有亮起的蠟燭,屏了聲沒走過去,想看看是什麼情況。

卻見陳向南和幾個同事推了個蛋糕出來,祝他一個女下屬生日快樂,周遭的一群同事打了雞血般唱生日歌。

昏暗中燭光映照著眾人的臉,那位女員工雙手合十許了個願,“希望新一歲能夠有機會談戀愛。”

有其他人笑道,“陳總都沒女朋友,我們這群下屬哪好意思脫單。”

漫笙心裡一緊,便聽陳向南說道,“我還不急,等公司步入正軌再考慮談戀愛的事。”

漫笙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輕手輕腳又推門出去,正如她方才悄無聲息進來一般,彷彿從沒來過。

她有些混混沌沌,突然想起上回葉與墨問她是不是單相思,如今卻又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她的人生規劃中關於未來身側的人,一直都是陳向南。

但彷彿她這個從小給她收拾爛攤子,悉心照料她的鄰家哥哥的未來規劃中,身側那個人可以是她,但也可以是任何一個與他相襯的女子。

最終那盒小芝士蛋糕進的是周宇周公子的肚子,周公子將盒子和勺子都舔了個乾淨,咂咂舌,意猶未盡地誇好吃。

默笙則是心情有些低落,竟自己上手到吧檯拿了威士忌,自顧自地喝。

她不愛烈酒,即便加了冰塊,也改變不了威士忌苦澀厚重的酒精味道,但她知道,只有這種酒,才能讓她最快地停止思緒。

周公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知何時便偷偷給葉與墨髮了資訊。葉與墨向來是十分直接的,從不在好友面前掩飾自己對漫笙的喜歡,自然早就收穫了周宇僚機一枚。

待到葉與墨趕來時,漫笙已然有些醉意了,卻也不哭,還笑嘻嘻地喚他一起喝一杯。

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嘆了口氣,問周宇,“她家住哪,我把她送回去吧。“

周宇努力想了一會,“她好像之前搬家了,新地址我也不知道。“

葉少很無奈,只能轉而問吧檯上的醉鬼,“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小醉鬼此時哪還記得這個,抱著玻璃瓶子鬧著要吃核桃仁酥餅,折騰了好一會,葉少終於無奈之下出了個下策,勸著她出了酒吧,半拖著她回了自己家。

待到將人丟進客房裡,葉與墨累得癱在沙發上想,早知道讓她多喝幾杯了,至少喝醉過去還不這麼鬧人,天知道把抱著樓下路燈不肯上樓的醉鬼哄上來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這番想法卻是沒想多久,他還沒休息夠,就見幾分鐘前還乖乖躺在客房被窩裡的漫笙晃盪了出來,四處找水喝。

他認命從沙發爬起來,去給她找水杯。

漫笙聽見動靜去看他,此時她不是那麼鬧騰了,像乖巧的小兔子一樣盯著他的動作看,終於認出他是葉與墨了,然而神智還是不甚清明。

房裡只開了廚房一盞燈,方才葉與墨回來後並沒去按亮客廳的燈光,他將水遞給漫笙,漫笙盯著他看了一會,湊近了他,“我們談戀愛吧。“

說完便要去吻他。

葉與墨心裡一動,卻是制止了她這般神志不清的動作,他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小兔子點點頭,“葉與墨呀,你不是想和我談戀愛嗎?“

葉與墨嘆了一口氣,“漫笙,我是喜歡你,而且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我也不會趁人之危。我不知道你今天發生了什麼,但你如果想和我在一起,不應該是為了一時賭氣才談戀愛。你好好想想。“

漫笙歪著頭消化他這些話,葉與墨心裡又嘆了口氣,得了,這孩子這時候也沒法消化這些大道理,也不知道方才的話她聽進去聽明白了幾分。

到底是哄著人聽話地回客房睡覺了。

6

漫笙醒來時有些宿醉過後的頭疼,她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不是自己家。

她又努力地回想了一會,竟該死地回想起昨日發生的點點滴滴。她雖然喝得迷茫,但酒量尚可,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天是怎麼在酒吧喝醉,怎麼抱著路燈鬧騰,怎麼聽葉與墨講大道理的。

她有些侷促,雖然想當作鴕鳥鑽進枕頭堆裡再也不出來,但耐不住這是別人家,她只得磨磨蹭蹭地走到房間門口,試圖看看主人在不在,考慮一下不打招呼便跑路的可行性。

可惜房子主人就坐在餐廳椅子上,見她走出來,起身拿了雙拖鞋給她,“房間裡有拖鞋,怎麼不穿。“

漫笙有些侷促地蜷縮著腳趾頭,只覺得昨天真是太丟人了,男人自顧自地說道,“家裡沒什麼東西了,洗手間有新的牙刷,去刷個牙湊合著吃個早飯。“

她偷偷望了一眼餐桌,上頭擺了吐司、煎蛋還有牛奶,已然很豐盛。

轉頭要進洗手間,卻又被葉與墨一句話釘在了原地,“你知道你昨天干了什麼嗎?“

漫笙是個誠實的孩子,唯唯諾諾地,“唔……記得。“

說完便想把自己的腦袋打一頓,果然是還沒醒酒,分明說個謊話就能避免尷尬了,但她竟然該死地沒想起有這一招。

她聽見男人輕笑一聲,一時之間覺得後背有些涼,努力地思考用什麼話找補,就聽葉與墨說,“怎樣,醒酒冷靜後還想跟我談戀愛嗎。“

她僵硬地轉身去看他,男人表情有些似笑非笑,漫笙在心中暗念“葉少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竟然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而後抓了抓頭髮,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十分虔誠地雙手合十,朝葉與墨一拜,我考慮好了,“我們試著談戀愛吧。”

葉與墨被她這個奇怪的動作搞得哭笑不得,走過來在她頭上摸了一把,“那趕緊去洗漱,然後過來吃早飯。“

頓了頓補了一句,“你可不能後悔。”

她借酒醉向總裁表白,醒來對方一臉親暱“你可不能後悔”。

7

秋季終於正式到來,街邊的落葉從淡淡的黃色變成燦燦的橘金,葉與墨和江漫笙的戀愛終於提上了日程。

漫笙沒談過戀愛,對戀愛這種事似乎也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畢竟總是不能把韓劇中各種英雄救美的橋段搬到現實中來。

於是她思考了一會如何履行一個女朋友的義務,想了想,作為一個優秀的廚子,也只能給葉與墨偶爾送點吃食。

葉與墨看似萬花叢中過,實際上是真的片葉不沾身,他雖花名在外,其實為數不多被人認為有曖昧感的,便是飯局時帶著某些女明星出席。

但說實話,天地良心,他們都是君子之交,主要目的是為了公司利益最大化,所以論談戀愛這個事情,葉少也沒什麼經驗。

於是在終於追到女朋友後,葉與墨偷偷的補了補課,在和自家妹妹葉與歡提到要送99支紅玫瑰時,被無情地嘲諷道,“你也是隻有理論知識,還是過時了的理論知識。”

頓了頓,他人畜無害的妹妹又補了一句,“單身三十年的老光棍,也真是可憐我未來嫂子了。”

不過沒經驗的葉與墨遇上有些懵圈的江漫笙,倒也表現得可圈可點,至少在漫笙這,沒被看出他的侷促之處。

彷彿他們的戀愛生活有些單調,無非是牽個小手去超市買菜做飯,或是共進晚餐後去電影院看個有些令人發睏的文藝電影。

折騰了小半個月,他們終於不再往外跑,漫笙喜歡在家宅著,他們的約會日常變得更加平淡無奇。

週末的下午時分躺在葉與墨家的沙發上,兩人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上的動物世界。

螢幕裡的海豹十分悠閒地在海灘上曬太陽,他倆也咔嚓咔嚓地啃著薯片十分悠閒,這畫面說多和諧有多和諧,竟也看海豹曬太陽能看整整一個下午。

然後晚上就勾肩搭背地在廚房做飯,漫笙主廚,葉與墨打下手。

倒也相安無事地過了小半個秋季。

8

漫笙今天有些煩,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她早晨釋出了一條關於薯片炸雞排的影片,自個還覺得這一期拍得十分引人入勝,卻不想彈幕有不少觀眾覺得看上去太膩了。

誠然,作為社交平臺上小小的公共人物,不管釋出什麼樣的內容也總會有些人挑出刺來,漫笙本來是不在意的,卻是晚上吃飯時和葉與墨提了一嘴,葉與墨聽完,淡淡地“哦”了一聲,便當是迴應了。

這下子漫笙就有些生氣了,彷彿那一條條彈幕真的把她氣著了似的。實際上這事放在以前根本不叫事,況且漫笙是向來的好脾氣,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就如此地生悶氣。

葉與墨已然進入下一個話題,開始誇她晚飯做的豆豉蒸排骨十分入味,漫笙洩憤似的咬了一塊排骨,像是報復性搶葉與墨喜歡的吃食一樣。

飯後漫笙慢悠悠地將鍋碗瓢盆沖洗了一番,丟進了洗碗機後,鴕鳥般的把自己窩進了客廳柔軟的布藝沙發裡。

葉與墨回房間開影片會議,她就窩在抱枕堆裡,一邊自我反思自己怎麼就這麼容易發脾氣,一邊不由得感慨自個確實被葉與墨養得嬌縱些了,這點小事竟然還能讓自己鬱悶。

也不知窩了多久,竟有些許的睏意,廚房裡洗碗機工作的聲音和客廳電視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漫笙卻聽到了葉與墨的腳步聲響起,大概是開完會了吧。

開完會的葉與墨走出來,看她這副模樣,從餐廳端了水果來,站著問她,“吃蘋果嗎?”

漫笙仍舊將自己埋在沙發裡,有些賭氣,悶悶地說,“不吃。”

葉與墨意識到這個小姑娘鬧脾氣了,雖然他也暫時沒想清楚原因,但默笙這個姿勢實在是好笑,他輕笑問,“吃葡萄嗎?甜的哦。”

漫笙仍舊悶悶,“不吃。”

男人彷彿有用不完的耐心,“要不要喝點什麼呀?”

漫笙十分惱怒,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臉因為在抱枕堆裡悶久了有些紅,憤憤道,“你沒看出我生氣了嗎?”

葉與墨笑了,坐到她身側,沙發明顯的凹下了些許,他將她摟住,輕聲問,“我做錯了什麼呀,惹我們漫笙生氣了。”

她還沒組織好語言,葉與墨擺出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然後親了親她的鼻尖,“漫笙最好了,原諒小的這一次吧。”

江漫笙忽而就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傻愣愣地掏出手機給葉與墨看那些彈幕,而後話題也便不知怎麼地演變成,這個雞排如果再沾點海苔碎屑是不是會更加好吃。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已然不生氣的漫笙恍然醒悟,原來談戀愛是這種感覺,情緒會比一個人時更容易有波瀾起伏,更容易因為身側有一個人願意哄著你,所以更容易有小脾氣,但這種小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最終留下的是兩個人相處時極致的快樂。

9

秋季即將結束,晨起時從公寓視窗望下去,能看到草坪微微的結霜。

漫笙此時終於記起陳向南這個人來。彷彿過去的兩個月裡,這個人被她刻意地忘記,此時又突兀地想起。

好像是三四年前的冬季吧,陳向南那時還在從前的公司工作,漫笙終於從國外留學歸來,也是這樣的天氣,飛機抵達時是清晨四點多,陳向南開著車去接她。

彷彿那時早已預設自己是會和他在一起的,但不想才過了幾年,同樣的冬季,清晨敲響她的門帶她去看日出的人,變成了葉與墨。

漫笙有些晃神,自從她沒有聯絡陳向南後,兩個人之間彷彿就斷了聯絡,是了,陳向南創業以來,忙得團團轉,向來鮮少主動聯絡她。

今天又是週末,她不知怎的起得那麼早,悠哉遊哉地吃了個早飯,在沙發上看完了一小集綜藝後,葉與墨終於按響了她家的門鈴。

他手上拎著一堆新鮮食材,想來葉大少爺一大清早擠在一堆阿姨中間去市場買菜了,想想這個畫面,漫笙就覺得莫名好笑。

葉與墨將那堆還未處理的食材放到廚房後,轉身將漫笙抱了個滿懷。

待到中午時分,江大廚看著廚房琳琅滿目的食材,擼起袖子,決定大幹一場。

卻是看見葉與墨穿上了圍裙,將她按回了沙發上,“天冷了,你就別碰冷水了,我來煮吧。”

她不是沒有吃過葉與墨煮的飯,事實上,葉與墨的手藝比大部分人都好,也不知是去哪兒偷偷學的。

但分明這個屋子裡就待著一個有教授級手藝的大廚,讓大廚窩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還真有點大材小用的味道。

漫笙在沙發上坐了會,又嚼著葉與墨帶來的糖葫蘆慢悠悠晃進廚房看看情況。

廚房裡有蔥油的香氣,想來是要做清蒸鱸魚,另一個鍋裡做的事肉末茄子煲,香氣倒也十分誘人。

葉與墨騰出手來將她摟過去,“大廚,看看怎麼樣。”

大廚嘴裡塞了一顆山楂,臉鼓鼓的,像只不太聰明的河豚,含糊不清地誇不錯。

鍋灶的煙氤氳在眼前,漫笙雖然常在家裡煮飯,但此時竟難得的覺得這個廚房是有煙火氣的。

漫笙作為一個廚子,還是一個頂級的廚子,忽而被人護在身後不給下廚,即便這個護住她的男人廚藝並沒有她好,卻仍執意地要為她做飯,著實是難能可貴。

許是米飯的蒸熟了,各種菜的氣味中還帶了一縷甜絲絲的大米香氣,漫笙忽而覺得,葉與墨真的很好。

10

冬季終於到來,初雪落下時還是早上,漫笙拍完一條逛超市的vlog,懶洋洋地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雪。

今天是工作日,葉與墨忙得很,漫笙往窗外隨手拍了張照發給他,還未發文字資訊,葉與墨的電話就進來了。

“影片拍完了?”

默笙“嗯”了一聲,然後說,“下雪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簽完了最後一份檔案,示意助理拿出去,“下雪想吃什麼,我晚上下班買回去。”

他們在工作日時,見面並不多,大多是漫笙這個自由工作者去接葉與墨下班,所以她聞言一愣,“你晚上要過來吃飯嗎?”

葉與墨笑笑,“初雪嘛,總是要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的。”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想直接發訊息質問漫笙,卻最終熬著睏意,開著車在寒冷的清晨敲開了周宇的門。

周公子很委屈,剛睡著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吵醒了,但看著門口眼下一片烏青的陳向南,他瞬間清醒過來,“向南哥,怎麼大清早的來找我。”

他有些諂媚,畢竟從小到大,陳向南作為大院裡最穩重的男孩子,周宇沒少被爸媽拿著對比。

屋子裡開了暖氣,陳向南看著坐得離他遠遠的周宇,“漫笙……漫笙什麼時候有男朋友的?”

陳向南臉色不太好,在眼皮子底下看了這麼多年的鄰家妹妹就這麼被悄無生息地拐跑了,他一時之間確實難以接受,“那個人,是誰。”

周宇眼觀鼻,鼻觀心,看得出陳向南心情不佳,“葉氏地產的少爺,葉與墨。”

陳向南終於抬眼看了看周宇,“你就這麼看著葉與墨把漫笙拐跑了?”

到底他們是一個大院長大的,漫笙對陳向南那點兒心思周宇當然知道,“漫笙總是得談戀愛的,這是她的自由。”

陳向南終於有了些情緒的波動,他將手裡的杯子狠狠往桌上一放,“要談戀愛也是跟我。”

這時周宇怕他的感覺倒是忽而沒了,頂了一句,“你也就吊著她胃口,漫笙天天追著你跑,也沒見你有表態過。”

陳向南有些語氣有些隱忍,“我只是想更好些,變得更好了,才能配得上那麼好的漫笙。”

周宇看看他,忽而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也是錯怪他,原來眼前這個他誤會了多年的人,是愛漫笙的。

周宇有些不忍,“你有沒有想過,漫笙其實從不在乎你有多成功,只在乎你在不在她身邊。”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可能覺得你似乎什麼都沒做,她就忽而離開你。可偏偏是你這種什麼都沒做,變成你最大的錯誤,將她越推越遠。”

漫笙也很快的回覆,“晚上不行,喝個下午茶就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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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開著十分舒適的暖氣,陳向南與江漫笙面對面坐在桌子兩側。

陳向南有些恍惚,從前漫笙都是十分自然地和他坐在一側的,不知何時開始,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如此疏離。

漫笙小口地喝著杯中的熱可可,陳向南將一個袋子遞給她/

她有些迷茫地接過,就聽陳向南說,“之前去出差,給你帶的生日禮物,一直沒給你。”

漫笙接過,道了聲謝,卻聽陳向南說,“我以為你會跟我在一起的。”

她有些恍惚,這是第一次她在陳向南口中聽到,正面的關於“在一起”這種言論,她垂眸,不敢正面看他,許是有些愧疚,又許是不知如何作答,“向南哥,那都過去了。”

陳向南微微地皺了皺眉,“漫笙,是我的問題,一直以來從沒有想過你的想法。”

雖然撬牆角並不是一個好的行為,但陳向南仍然不可控制地說了那句,“漫笙,我很愛你,能不能別和他在一起。”

一方是陳向南,這個傾慕了多年的鄰家哥哥,江漫笙聞言有些詫異,好像有些東西你不去追逐,反而更容易得到。

卻是葉與墨髮來的資訊,一張圖片,還有一句話,隔著螢幕,漫笙都能感受到他興致勃勃的語氣,“晚上吃滷豬蹄和小豆腐乾。“

她想起上回的滷豬蹄,葉與墨手抖了,多加了幾顆八角,味道重了些,剛這麼想著,葉與墨又發來一條資訊,“這次不會加多八角了。“

甚至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看到葉與墨的訊息時,她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揚。

卻是桌子對面的陳向南忽而明白,這場戰役中,和漫笙相識二十幾年的他,輸給了僅認識漫笙幾個月的葉與墨。

漫笙抬頭,神色又換成十分禮貌的微笑,她說,“向南哥,對不起,我已經變心了。“

她不是聖人,只是一個自私的女孩子,會因為葉與墨給的溫暖,給的濃情愛意,從而放棄了自己多年的追逐,投身到充滿別人對她的愛之中去。

她終於喝完了手中那杯熱可可,外頭已然黃昏,她和陳向南如同二十年前還未情動的純真兄妹般,聊了聊關於工作,又聊了聊關於葉與墨的故事。

漫笙起身,打算離去,陳向南卻忽然叫住她,“要幸福,漫笙。“

她笑著應了。

陳向南看著漫笙離去,有些想追上去的衝動,但到底沒有起身。

其實分明他是可以邊談戀愛邊工作的,假如再重來一次,並非要做好所有準備再去奔赴愛情。可惜世上有太多假如,卻從未給這種事後的設想成真的機會。

漫笙和陳向南見面的事,並沒有瞞著葉與墨。她啟動了車子,看著外頭難得的降雪的黃昏。

在如此暮色沉沉的時光裡,她知道,有一個人已然在家裡將食材悉數放進鍋裡,加上恰到時宜的調料,待她到家了,推開門時,就能聞到香氣撲鼻的滷肉味道。

而會有一個溫柔得足以煨燙她往後餘生的男人,聽見開門聲,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他說,“我知道你會回來。“(原標題:《塵埃短歌:如何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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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短篇小說:凱里爸爸和媽媽做水軍被解僱了,上一次攻擊了僱主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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