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司機是一位有著多年駕齡的老司機了，他開車的技術自不必說，為人也挺實誠熱情的。這幾年來，公司的小車司機換了一茬又一茬，潘司機卻一直在堅守，沒有離開。

以前回公司辦事，我也坐過幾回潘司機的小車，每次他都特意繞道，將我送到家門口，這讓人不免有幾分感動。原本他儘可按正常的線路停車，可是他還是不吝多踩一腳油門。

傍晚十分，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伴著閃電與雷鳴，領導忽然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配電房的電閘可能跳閘了，門房裡沒電，讓我務必過去送下電。這倒有些令人意外，停產期間公司晚上是沒有留電工值班的，現在遇上這事也只能臨時處置了。

行政部門安排的值班司機就是潘司機。我急匆匆趕到指定地點時，他已經在那兒等候多時了。一見面，我說，“潘師傅，辛苦您了！”他說，“不辛苦，您不也一樣嗎？都是為了工作嘛！”

此刻雷雨過後，雲收雨霽，這場大雨讓空氣中的溽熱消解了不少。汽車很快疾馳在橘色的街燈下，車內飄出舒緩的音樂。

“潘師傅很喜歡聽音樂？都是一些過去流行的歌曲哈！”我打破緘默同他搭訕道。

“是呀，音樂能舒解人的情緒，這也成職業習慣了，不然整天呆在車上，沒什麼調劑，多乏味呀！老歌好呀，都是經典，讓人回味過去的時代！”

“我知道你平時還喜歡下棋耍牌的，沒想到興趣還挺廣泛的！”

“嗯，其實你要跟我接觸多了，我的興趣遠不止這些呢，我還喜歡烹飪、釣魚、看電影和旅遊！不瞞你說，剛才我還正與朋友們打牌呢！”

“哦，那打擾你了！”我有些不安地說。

“不干你的事，畢竟還是要以工作為重嘛！”他輕描談寫地說，“平三那小子平時總是唧唧歪歪的，在領導背後打小報告，其實這點小事算什麼呀？也就是熄燈睡覺的事兒！”

“他是個不甘寂寞，喜歡刷存在感的人，更何況遇上這事！”我附和道。

汽車衝破黑暗，馳向城外的公路，不時濺起地面上的積水，遠山靉靆，夜色更濃了。

前兩年，公司的形勢愈來愈糟，風雨飄搖，人心惶惶，許多員工都在尋找退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不易，總歸要找碗飯吃。潘司機那時也很躊躇，對於是否要跳槽，頗為糾結。我曾親耳聽他說過兩次，他說，我同學跟我介紹了兩家單位，都讓我推掉了，看來我還是錯了，那時離開就好了！字裡行間，充滿了悔意。

“我聽說，潘師傅有位當老總的同學約你過去幾次，你都沒答應！”

這話激起了他的興致，他感慨地說，“是呀，可這事我並不後悔，公司待我不薄，我留下自有留下的道理。越是熟人，有些事情反而越不好處理。我那老總同學現在也是壓力山大，生意並不好做，他現在負債累累，外表光鮮，其實只是個空架子而已！”

“看來，現在當老闆的也不容易！”

“可不是，這種事情我見的太多了！說實話，老闆們有時候焦頭亂額，資金鍊斷裂了，跳樓的心都有，還不及你我小老百姓打工，窮是窮點，可落個心靈的安穩呀！”

“潘師傅倒也想得挺開！”

“我這人就是這樣，不去想什麼升官發財，打一份工，能夠養家餬口就行，該玩的時候玩一下，何必讓自己活得那麼累呢？人生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他的話讓我陷入沉思，從他身上我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我忽然想起臺灣作家三毛說過的一番話：每當我看見這茫茫人海中的芸芸眾生，無可奈何地在輪迴中生老病死，愛恨嗔痴，七情六慾，悲歡離合……總受到無比的震動以及對於眾生的哀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