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年開始,生長別有定義。
作者 | 方 遠
01
每年春節後開工,馬化騰總要守在辦公室門口,按潮汕風俗,給員工遞上印有騰訊系logo的紅包。
公司從十幾人增長到數萬人,老闆發紅包的習俗從未改變。
每年初八,騰訊大廈前,長隊自清晨時排起,蜿蜒曲折填滿廣場,已成園區一景。
馬化騰第一個試用。正月二十六那天,他發出50個隨機紅包,總額1000元。
2014年的故事從這裡開始。
2014年的人們已感受到吹向未來的長風,只是所有人對風的威力都預估不足。
佈局和轉型,是那一年巨頭們的故事主題。
在馬化騰把帝國搬遷至手機上的同時,阿里則在不斷改寫帝國的邊界。
2014年,阿里先後收購遊戲開發商UC九遊和Kabam,最終將其改為阿里遊戲。
幾年前,馬雲還曾擲地有聲地說“餓死不做遊戲”,然而2014年一切都改變了,阿里員工曾轉述張勇的話:如果阿里不做娛樂,就永遠只是一家電子商務公司,有了娛樂才有向更大商業世界拓展的機會。
阿里佈局的不止有文娛,當年,阿里健康、淘票票、阿里旅行、螞蟻金服先後成立。而在阿里的夢想起始之地,湖畔花園1601號,釘釘正在加速研發。
2014年9月,阿里赴美上市,上市當天市值超越facebook,僅次於google,成為世界第二大網際網路公司。
馬雲送給上市慶典嘉賓,每人一件白T恤。
T恤上印著一句話: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那年的BAT,每家都裝著一個宏大的夢想。
百度的夢想最為狂野,他們無心傳統的搜尋業務,拋棄強大的資訊優勢,轉攻O2O。
那一年,千團大戰早近尾聲,江湖格局塵埃已定,坐局京城的美團,獨霸滬上的點評,早已統治了市場,但李彥宏無視一切。
後來,他更豪言拿出200億助力百度糯米,並強調O2O是百度的未來。
那年,百度廣告年收入超過中央電視臺,佔據搜尋流量最大的是網路小說,盛大因此想向百度出售起點文學,但負責人卻遲遲見不到李彥宏,也等不來決策者,最終只能轉投騰訊。
在烏鎮,他受訪的話題總離不開百度的O2O戰略,那一片蜃樓般的夢想,彷彿填滿了百度的未來。
百度在搜尋端已近乎獨孤求敗,李彥宏覺得,線上的霸權自然換來線下的成功。
那年的烏鎮,深秋仍有雨雲。入夜偶有驚雷,沒人知道即將發生或錯過什麼。
02
2014年7月28日,北京高溫,空氣溼熱,柳青走入滴滴大廈。大廈的外形像個彩色的魔方。
一個月前,她代表高盛第三次入股滴滴失敗,滴滴不喜歡高盛,但喜歡柳青,程維拉著她和滴滴高管團隊一起去青藏高原團建。
高原暴雨不斷、山崖陡峭,眾人咬緊牙關,共同抵抗高壓缺氧和險路恐懼。
顛簸的路上,程維再次講起滴滴創業的故事。看著搖擺不定的柳青,他用手機放了首《夜空中最明亮的星》。
柳青聽完歌后,給親人朋友發出一封長信,決心加入滴滴。
和柳青一樣,受理想感召進入滴滴的還有陳汀。此前,他連續六次創業成功,拿著螞蟻拼車600萬美金的融資協議來求程維導流。
和程維聊完,陳汀把600萬美金融資原路退回。加入滴滴第三個月,陳汀動手操刀滴滴專車業務。
合併夢想,是陳汀最佩服程維的地方。
但在2014年,合併和跨界不是程維的專利,更像是大勢所趨。那年,微軟停用xp系統,老牌巨頭諾基亞、摩托羅拉先後被收購。古老的巨獸要麼倒下,要麼掙扎著進化出新的模樣。
一切如同洪水到來後的百獸狂奔,跑在最前的BAT需要思考方向,而跟隨的新貴們,需要思考生存。
那年秋天,張一鳴作為創業者參觀了矽谷。阿里的上市,在矽谷科技圈同樣擁有高關注度。
他斷定,中國科技公司的黃金時代正在來臨,
比起拓展業務的張一鳴,王興的緊迫感更為迫切。那時,他將網際網路市場比作原始叢林。
“如果早出生一百萬年,此時的我應該正在狩獵。我應該圍著獸皮裙,手持標槍,正在捕捉山羊野鹿,也可能正和虎豹豺狼大狗熊做生死之搏。如果我幹不好,我就會被咬死,我的家人族人就會餓死。每想到這裡,我就決定集中精力,回到中國網際網路這個現實叢林中來。”
2014年,美團以每1.5天1個城市的速度,在外賣市場瘋狂擴張。
那年最忙於宣傳的新貴是賈躍亭。
當年7月,樂視手機的影片流出,一年後,他即將加冕賈布斯的頭銜。
2014年,東四環邊的樂視大廈成為新聞聚焦之地,高峰時曾一月連開5場新聞釋出會。
當年下半年,賈躍亭陷入傳聞,流亡海外,當月十月,他在傳聞中歸國,推出“SEE計劃”,釋出會當天,他開出一輛頗具未來感的汽車。
2014年的賈躍亭,站在幻彩的釋出臺上。音樂聲嘈雜,燈光照得他陰晴不定。
他說,讓我們一起,為夢想窒息。
03
2014年,巨頭轉型、新貴奔命、更多極具夢想的創業者尋找新機會。從更遠時間節點回望,那年真正的重要之處,是有人給這世界埋下了種子。
這個夏天,李克強現身達沃斯論壇。“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浪潮從這裡席捲全國。所有人都被創業熱浪包裹,匯聚成激情的洪流。
搜狗掌門人王小川,埋頭最佳化搜狗程式碼蓄勢挑戰百度;離開百度的宿華,閉關升級短影片社交軟體“快手”;嘗過創業甜頭的黃崢為社交電商夢繼續四處奔走……創業者都在尋找能撬動未來的那個支點。
他們凝望洪流,創造夢工廠,如當年在西湖邊奔走的馬雲,電腦屏幕後充當客戶的馬化騰,從金山辭職後再次啟程的雷軍。
這些埋在地下的種子,成為新貴日後迎難而上的源動力。
北京中關村,張一鳴路過知春路,看著整條街盡是騰訊微視的廣告,微博上正全力推廣著秒拍。他預感,世界將要發生改變,開始思考內容之外的想象力。
隨後,位元組跳動開啟了“買買買”模式。2014年起,先後投資或併購了圖蟲網、花熊、華爾街見聞、世界說APP、餐飲老闆內參、鈉鎂股票、石墨文件、Faceu、曉羊教育、虎撲體育、理想汽車等幾十家公司。
APP工廠初具規模。
第二年,張一鳴決心把短影片確定為下一步的戰略方向,衝擊被“Papi醬們”、“秒拍”、“微視”把持的短影片賽道。
此時的他想不到,幾公里外五道口一套三室一廳的租住房裡,正領著一群程式設計師改程式碼的宿華,會在未來與自己平分短影片世界。
身處紅海,唯有更快,所有人都在狂奔。
2014年種下的種子,正逐漸破土。
快手日活使用者半年增長20倍,成為現象級產品;次年4月,黃崢創立拼多多的前身拼好貨,賣出第一桶薯片;9月,王小川舉辦了第一屆搜狗聯盟峰會,講述著如何合縱聯盟殺入網際網路一線陣營……
滴滴打車融資7億美元、美團融資7億美元、大眾點評融資8億美元、快的打車融資8億美元,小米融資11億美元,估值直逼460億美元。融資記錄一次次被重新整理。
敲鐘的那一刻,譚思亮說: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這句話藏著從2014年遙遙傳來的力量。那是野性,那是狂想,那是2014年創業時代的濤聲。
2020年疫情襲來,濤聲中已沒了狂想,只有金錢作響的聲音。
要幹翻蘋果的羅永浩在抖音上演“真還傳”,淘寶一姐薇婭直播賣出價值4000萬火箭品牌服務,快手帶貨一哥辛巴售出1500萬假燕窩,賠款超6000萬。
直播秀場之外,網際網路也不再是夢想之地。
這一年,估值超2萬億的螞蟻上市計劃被叫停,最具期待的獨角獸聲望一落千丈,再次上市的日期遙未可知。
長租公寓蛋殼一夜暴雷,脆弱的資金鍊遊戲崩盤,為網際網路信用體系又壓上一根稻草。
社群團購成為網際網路大廠的最後一戰,阿里巴巴、美團、拼多多、滴滴等企業紛紛佈局,線下小店在疫情後再次入冬。
《人民日報》點名批評:別隻惦記著幾捆白菜,幾斤水果的流量,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未來的無限可能性,其實更令人心潮澎湃。
野性生長的網際網路回到秩序時代。2014年傳來的力量依舊散發著足夠的能量,只是那股野性被逐漸馴服。
亨廷頓曾經說過,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這對網際網路同樣適用。
2014年的力量依舊,只是在重新調整釋放的方式。